亲历民主：我在美国竞选议员

　　自从清代中美之间有接触以来，有志于社会政治变革的中国人对美国的民主制度一直存在着浓厚的兴趣。多少年来，人们撰写、翻译的关于美国民主的书籍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但是，对美国的民主制度作出详细的、能够为中国读者所理解的作品并不多。缺乏深入细致的观察，经常使得人们得出两类相反的结论，或贬斥民主虚伪，或将民主过分理想化。
　　本书作者龚小夏用亲身参与美国民主竞选的经历，揭示了民主制度的细微末节。最后，她得出结论：“美国现行的民主政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缺陷，但是这反映的无非是人类社会作为一个群体本身所存在的缺陷。人不是完美的，人创造的制度更不可能完美。历史上，当人们横下一条心、不惜代价地去追求完美的社会政治制度的时候，制造出来的往往是吞噬人类生命的恶魔。从这个角度来说，民主制度正是人类发明的制衡自身追求完美的冲动的最重要的工具。”

　　龚小夏：北京大学历史系本科、硕士，哈佛大学社会学系博士。作者长期在美国从事教学、研究、媒体工作，熟悉美国政府各个部门以及民间机构的运作，并多次亲身参加各级政治竞选活动，对美国选举政治的具体操作有深入的了解。现居美国首都华盛顿。

前言
我要参选
“党组织”
州议会地方政治
筹款
政治的细节
选举的社区政治
移民社区
投票日

　　“零售政治”
　　美国人将竞选比为销售，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选举的竞争就是推销候选人及其政策主张的竞争，竞争的手段就是政治推销术。这样说并没有负面的意思——美国是个讲究做生意的国家，推销是一种正面的活动。而推销中最辛苦又是最重要的，就是零售工作。在竞选中的零售推销，就是候选人及其支持者逐家逐户到选民家里去上门访问，这被称作“零售政治”（retail politics）。每一个参选的人，上至选总统下至选地区校董会，都必须花相当多的时间去做这种零售工作。
　　零售政治的对象是很有讲究的。每个地区的选民中，都有一定比例的共和党、民主党、以及无党派倾向者，在大多数情况下，将对方的人拉到自己这一边并不容易，所以，竞选的目的，就是要让本党的人都踊跃出来投票，降低对方的人投票的兴趣，吸引中间派的支持。所以，“零售政治”中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搜集和整理选民的名单，以便有针对性地去拉票。
　　有的州法律要求选民进行党派登记，只有登记为某个党派的成员才有资格去参加党内的初选，有的州则没有这样的要求。弗吉尼亚属于后者。在这里，只要是登记过的选民，在党内初选日那天可以给任何一个党的候选人投票，从选民登记表上则看不出一个人的党派倾向，这为各党甄别出双方的选民增添了不少困难。两党基层组织识别选民的方法，主要是看看在初选中有谁会参加本党的党内选举。然而，初选中跨党投票的人也很多，特别是当某个党内部竞争激烈的时候，对方就会有不少人去将选票投给某个他们认为比较弱的候选人，以增加本党的胜出可能。尽管两党都要靠初选投票的记录去识别选民党派，但是中间有许多错误。比如在共和党给我提供的选民名单里面，我自己的名字就列在民主党里面，因为我在 2008年初选中投了希拉里的票，虽然我在最后的大选中投的是麦凯恩，但因为大选投票是无记名的，所以记录上并没有显示。共和党将所有的选民名单和能够搜集到的资料都输入了资料库。候选人在赢得本党初选、正式成为代表党的候选人之后便能够到资料库里面搜索与自己选区有关系的材料。进入资料库，可以调出每个选民的基本情况，包括年龄、性别、住址、电话、过去四年是否参加每次投票、是否有记录显示特别关心某些议题（枪支协会会员、游艇俱乐部会员等）。根据政治倾向，选民被分成了八个类型：铁杆共和党、普通共和党、倾向于共和党、独立选民、铁杆民主党、普通民主党、倾向于民主党、不清楚。这些记录是过去多年历次竞选中一点点
　　积累下来的。不过，由于我这个选区靠近华盛顿，政府不断换届也造成人员大量流动，记录错误、过期、缺失的情况超过 20%。
　　我整理了一下名单，发现在 4.8万名选民里面共和党的几类人加在一起只有 3300多人，民主党的人大约有三倍左右，余下的 2万多人是独立选民或者是没有甄别出来的人。这张名单是竞选活动的指南。我将逐家去拜访名单上的 3300多人，还会给他们寄信、打电话，每个人都要接触五六次以上。否则，尽管是本党的人，如果没有人去动员，也不一定出来投票。此外，我必须在独立人士或者还未被甄别出
　　来的选民中拉手数百，我的手被拉伤。出至少 6000多人来，使得支持我的选民票数达到 1万张，否则要赢得选举几乎是不可能的。要到这 1万人里面一个个地去“零售”自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资本能操纵竞选吗？
　　不过，过去两届国会和 2008年总统大选的数据并不支持判决完全有利于共和党的说法。来自企业的金钱基本上是两党对分，而来自工会的钱 92%给了民主党。以捐款最多的金融和房地产界为例，在 1.32亿的总统大选捐款中，给民主党的有 7100多万，给共和党的要少 1000万。即便是与共和党关系最密切的军事工业，总共不到 2900万的捐款中，民主党也拿到了 1200多万。
　　如果想要了解企业与团体在选举中能够无限制地花钱会是什么样子，弗吉尼亚州的选举是很有意思的例子。根据本州的选举法律，任何美国企业、任何美国公民在州一级的选举中可以任意捐款，但是每一分钱都必须向州选举委员会报告并通过互联网公之于众。可以说，这里的选举捐款法在美国各个州里面是最松的。人们会以为，如此放松的选举法会导致大量金钱涌入，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在 2009年的州选举中，弗吉尼亚两党的竞选费用总共是 3800万美元。人口比弗吉尼亚少 60多万的马萨诸塞州在上一次的州选举中花费了将近 4900万；人口多 100万的北卡罗来纳州的花费是 9800多万。上述两个州的竞选捐款法律都比弗吉尼亚要严格得多。
　　事实上，所谓大资本会用大笔的钱来购买选举不过是一个神话。企业的钱也是私人的钱，股东们和私人一样，不会随意地将金钱挥霍掉。以我在弗吉尼亚州选举中的经验来看，企业的捐款会遵循下面的几条原则。
　　首先，财大气粗的企业不会只给一个党捐款，两党从企业那里拿到的钱都不少。不同行业的企业在捐款中有倾向，比如这些年来金融界与高科技企业的钱更多去了民主党，而能源特别是石油和煤炭的钱去了共和党。这当然与两党的政策取向有关，但也是因为金融业和高科技企业集中在民主党势力大的北方与西海岸，油田矿山则有大批在共和党势力大的南方。
　　其次，来自企业的捐款多数是分散而不是集中的。也就是说，这些捐款多数是给到候选人手中，只有少部分给了两大党的委员会。因此，各个候选人与企业的关系对于是否能拿到捐款就很重要。比如在律师行工作的律师，就总能通过自己的同事和关系户募到不少钱。
　　更重要的是，企业的捐款倾向于投入现任的官员议员或是有希望获胜的候选人。争取连任的现任者，特别是立法机构成员，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的委员会中负责制定议案，而这些议案也总是与一定的行业的利益相关。这些行业也就很自然会往选举中投入。比如在议会的能源委员会里的人，必定会吸引来自该行业的捐款。当然，如果立法时触犯了某些企业的利益，也会导致那些企业将金钱投入到反对的阵营中。不过话又说回来，行业和企业之间的利益往往不一致，在这里被反对的政策在另外的地方会得到支持。所以不同企业和行业之间的
　　162政治影响力往往会相互抵消。对于企业来说，最精明的办法就是两边给钱。查一下弗吉尼亚州的捐款记录，就能发现绝大部分大企业都是这样做的。以州内影响最大之一的弗吉尼亚电力公司为例，在 2009年的选举中投入了 81万美元， 42%给了民主党， 56%给了共和党；可是往前推一年，在 2007—2008年，该公司给两党的捐款基本持平。再仔细地研究一下其具体捐款记录，就能发现这个公司总是将钱投入看上去最有可能胜利的候选人，党派倾向倒还在其次。
　　企业给的捐款固然不少，但是到了每一个具体的候选人那里，基本上找不到一家企业甚至一个行业来“包揽”了竞选经费
　　这种情况。企业的捐款换来的，往往只是未来能够去说上几句话的机会。至于操纵竞选，则根本谈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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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32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