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 签:小说 世界名著 欧洲
昏暗拥挤的房间里,我的父亲躺在靠窗的地板上。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体显得比平时长些,光着双脚,脚指头奇怪地叉开着,温柔的双手平静地放在胸前,手指弯曲着,快活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像两枚又黑又圆的铜钱,慈祥的脸上透着黑色,奇怪地龇着牙,使我感到害怕。
母亲穿着红裙子,没穿上衣,跪在地上,用我经常锯西瓜皮的小黑梳子把父亲长长的软发从前额梳到后脑勺。她声音低沉而嘶哑地自语着,一双灰色的眼睛肿得吓人,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仿佛把眼睛都融化了。
外祖母牵着我的手。她的头又胖又大,眼睛也很大,鼻子松垮,看上去很滑稽。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全身软绵绵的,非常有趣。她也在哭,而且哭得有些特别,不过,正好伴和着母亲的哭声。外祖母全身颤抖着,把我拉过去,往父亲身边推。我藏在她身后,拽着她不肯过去,既害怕又尴尬。
我还从未见过大人伤心痛哭,所以也不明白为什么外祖母一再说这些话:
“和爸爸告别吧,小孤雁儿,你可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死了,他过早地死了,不该死啊……”
我曾患过一场重病,刚恢复过来。我清楚地记得,我生病期间,父亲快活地忙前忙后,照料我,随后他突然消失了,顶替他守护我的是外祖母这个很特别的人。
“你从哪儿走来的?”我问她。
她答道:
“从上游,尼日尼市①来的,不是走来的,而是乘船来的!水上是不能步行的,小东西!”
令人感到好笑和不可理解的是,在这栋房子的楼上住着几个蓄着大胡子、染了头发的波斯人,而在地下室里住着一个做羊皮生意的,黄皮肤的加尔梅克老人。沿着楼梯,骑着栏杆可以滑下去,要是摔倒了,就会翻着斤斗滚下去——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这和水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杂乱地、好笑地混淆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是小东西呢?”
“因为你嘴不闲着。”她微笑着回答。
她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快乐、流畅。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和她交上朋友了。现在我只希望她带我尽快离开这个房间。
母亲使我感到很压抑。她的眼泪和哀号引起我心中新的不安。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她一向很严厉,寡言少语,而且穿戴整洁,无可挑剔,身材高大,像一匹马。她长得结实,双手很有劲儿。可是现在她全身都有些发肿,衣衫不整,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人看着难受,就连本来梳得很整齐,像一顶发亮的大帽子的头发,现在也披散在裸露的肩上了,遮住了半边脸,有辫子的那一半头发不停地摆动着,在父亲熟睡的脸上扫来扫去。我早就站在房间里了,但她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只顾梳着父亲的头发,时而号啕大哭,时而泣不成声。
穿着黑衣服的农夫和岗警②伸头往门里张望。岗警生气地吼道:
“快点收拾!”
窗户上的窗帘是一块黑布,黑布被风吹得像船帆似的鼓着。有一次父亲带我乘帆船游玩,突然,听到一声炸雷,父亲笑了起来,用膝盖紧紧地夹着我,大声说:
“没什么,‘箭弓’③,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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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 帧:精装
页 数:604
开 本:大32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