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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网·张诗忠专栏】他们认为,助推“悦读”,出版人义不容辞,尤其对于大众、儿童类读物,尽量做得浅显易懂,生动有趣,确能招人喜欢;但是,话锋一转,心中要说的话是:过分强调阅读体验,水分太多,排挤内容,会影响书籍的文化、学术价值。
(大众书局-常州吾悦广场店)
“悦读”是一种境界,对此大家早有共识(限于篇幅,暂不论述)。新民晚报从1986年至 2006年,连续办了1000期的“读书乐”,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新民晚报是我国发行量最大的一家报纸,除了刊登新闻时事文化体育科学等文章,关心民生是它的一大特色,副刊聚焦老百姓关心的热点,文章短小精悍,不用担心没人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辟出一个版面,取名“读书乐”,交流阅读心得。
“读书乐”投稿踊跃,作者来自四面八方,既有普通的读书人,还约请冰心、苏步青、季羡林、施蛰存、柯灵、金克木、王元化、谭其骧、周而复、秦牧、唐圭璋、王蒙等名家、大师撰稿,谈自己的读书经验,社会反应热烈。各自背景不同,谈及的视角不一样,但发出的心声均可概括为八个字:追求“悦读”,享受“悦读”。由于很受欢迎,这个版面一办就是20年,后来还出版了百位名家谈读书《新民晚报·读书乐》1000期精选本。
下面摘录的是其中的片言只语,以见一斑:
——说到书,我很动感情。因为它给我带来温暖,我对它满怀感激。
——书是我的良友。它给我一把金钥匙,诱导我打开浅短的视界,愚昧的头脑,鄙塞的心灵。从不吝惜对我帮助。书是我青春期的恋人,中年的知己,暮年的伴侣。有了它,我就不再忧愁寂寞,不再怕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它使我成为精神世界的富翁。我真的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当我忙完了,累极了;当我愤怒时,苦恼时;我就想亲近它,因为这是一种绝妙的安抚。
——在宁静的环境、悠闲的心情中静静地读书,是人生中最有味的享受。
——书本是太阳、空气、雨露。我不能设想,没有书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
完全可想象,大部分的书若都像他们评论的那样,大部分的读者若都像他们那样对书怀有深厚的感情,阅读市场必将呈现一派繁荣的景象!
近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现在具有“悦读”境界的人,比那个时候多了还是少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碎片化的阅读,泛泛的浅阅读,功利性太强的阅读,以及不求甚解的阅读,很难获得上述这种体验——“悦读”与之相比,毕竟不在一个层级上。
说到快乐的阅读,出版人自然举双手赞成,可涉及具体操作,即如何打造赏心悦目的好书,不少人还是心存疑虑。他们认为,助推“悦读”,出版人义不容辞,尤其对于大众、儿童类读物,尽量做得浅显易懂,生动有趣,确能招人喜欢;但是,话锋一转,心中要说的话是:过分强调阅读体验,水分太多,排挤内容,会影响书籍的文化、学术价值。
会不会发生这种现象呢?不妨以读书人的体会观之。一般说来,读知识类书籍大都经历相似的过程:从越读越厚到越读越薄。很易理解,起初什么都不懂,读着读着,发现相关问题越来越多,犹如进入迷宫。若要求知,读了第一本,非得找第二本,接下来还得读更多的书,唯如此,才能解开迷团,于是书越读越厚。好多年过去了,虽然知识也在迅猛增加,但读到一定程度,随着大脑认知图的编织趋于致密,至少对某个领域、某个学科的框架可大体把握,这时就会对同类书有所选择,值得一读的书籍数量便趋于减少。
从越读越厚到越读越薄,不是任何读者都能经历的,这取决于读书人的“悦读”境界。然而,我们从中却能得到启示:关心读书的感受,乍看与彰显书的价值不相吻合,甚至矛盾,其实不然。无论哪位读者,在越读越厚迈向越读越薄的过程中,积累较多知识无疑有助于评价书籍,领会书的内容,但不要忘记,评价导致情感,实际支配阅读能走多远的,却是随之伴随的体验。有的读者无法坚持,半途而废;有的读者陶醉其中,流连往返,说到底,是厌烦、苦恼,抑或畅快、喜好的心情在起作用。
换句话说,人们的阅读——包括学者、专家、教授——循着上述这条路线一步步走来,左右其进程的动因不是书籍本身,而是愉悦体验和“悦读”境界,正是由于后者使然,书籍的价值方才得以彰显。因为随便哪本书,假如始终没人问津,束之高搁,积满灰尘,我们说它的价值如何如何高,是要打问号的。
而且,更不容忽视的是,上述言词仅限于操作层面,如果把视线深入到读者的内心世界,“悦读”境界的意义将更为深远。许多人参与到阅读市场来,买书、看书、写书、评书,主要源于两个心理因素,一个是认知,另一个是情感。获取知识归属认知,体验愉悦归属情感;二者相辅相成,才导致“悦读”的理想境界。想必,这也是出版人梦寐以求的。然而,没有想到,实际情况却事与愿违:在围绕书籍而活动的阅读市场里,重认知、轻情感的现象相当普遍,妨碍了人们的“悦读”。
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据有关资料,心理学家对认知这一心理活动的研究及其了解远远跑在前头——它关系到如何把既有的科学知识有效地学到手——相对而言,对情感活动的机制及其效应却不甚了了。难怪,每每说到阅读,由于思维定势,人们想到的就是获取知识,以及怎么做较有助于认知,与之息息相关的情感会怎样,却常被抛至九霄云外。受之影响,出版人打造书籍驾轻就熟,好像也习惯于专注内容——满足认知的需要——至于读者对情感的渴望和期盼,关心者寥寥。
不用说,这种状况,用“悦读”的标准衡量,很不科学,甚至有点荒唐。既然阅读动用的除了认知,还有情感,编辑出版图书重视认知,怠慢情感,尽管是不经意的,也很不应该,因为这与人的阅读心理相悖。倘若粗枝大叶,改善阅读要想取得大的突破,恐怕很难。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诚然,阅读市场中还有大量不属于知识类的书籍,特别是文学、艺术类的,讲究感染力,能够用来满足人们的情感需要,动用认知被放在次要位置,因而受到广大读者的青睐。但再怎么说,人的阅读心理是不会改变的——情感并不是你要它存在就存在,要它不存在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因此,基于上述分析,重申“悦读”是一种境界,且与出版人的努力分不开,并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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