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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3月18日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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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拜厄特,英国著名女作家。1990年凭代表作《占有》获布克奖。《孩子们的书》为2009年出版的近作。 孙纯霞 摄
2012年的时候,A.S.拜厄特来过一次上海,和王安忆在外滩圆明园路的一座老式洋房里有过一次公开的对谈。除去各自的名声之外,这两位著作等身的女作家在小说美学观上的确也有诸多共鸣,可惜的是,她们那一次难得的相遇,最终却只被一个相当无趣的关于女性写作的话题所裹挟。
她们都反对所谓的“艺术创造”,也对“灵感说”都不屑一顾,她们都认为艺术作品是被一点一滴制造或构造出来的,像《孩子们的书》里被着力描写的陶罐制作,或者像《天香》里三代女人心血浸染的绣画工艺。她们对于细节都深度迷恋,为达到精确不惜繁复。她们都想写出一个世界,但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可以看见她们的不同。对王安忆来讲,她最终是要写出一个作家的“心灵世界”,写出她所认为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而拜厄特更倾向于写出一个“读者似乎可以栖居其中的物质的世界”。
这是在艺术、理性、自由与费边主义的滋养下长大,具有无限可能性,却转瞬间被战火无情毁灭的一代人。
《孩子们的书》落墨于被雷蒙·威廉斯称为“中间时期”的历史阶段,从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10年代。所谓“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气质行将终结,英国出现了一些新人,他们出生于田园诗般的千禧年氛围中,浸淫于罗斯金、威廉·莫里斯的遗风余韵之中,被鼓励追求某种由艺术和劳作共同铸就的、更为完整与自由的人性,并在短促却安宁的爱德华时代进入青春期,还没来得及探索成长,一切理想与热情就迅速夭折于一战的腥风血雨之中。这是在艺术、理性、自由与费边主义的滋养下长大,具有无限可能性,却转瞬间被战火无情毁灭的一代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代的孩子们。与此相关,在这段世纪之交的文化思想中,拜厄特还敏锐地觉察到一种对于“儿童”的普遍崇拜,这是被《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和安德鲁·朗格《蓝色童话书》熏染过的时代,也是诞生吉卜林《丛林之书》、詹姆斯·巴里《彼得·潘》的时代,人们怀揣对童年的强烈兴趣和怀恋,“每个人都在读本来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品是儿童文学,这些作品成年人也在阅读”。
因此,《孩子们的书》这个书名至少具有两重深意,这是一本讲述那些因为战争永远停止在生命年轻阶段的“英国孩子们”的书;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被“孩子们的书”所滋养浸润的时代。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前提,而不是相反,拜厄特选择让一位写作童书的女作家奥丽芙和她的六个孩子,作为这本小说的核心人物群体。某种程度上,这是一部从《仲夏夜之梦》般的明媚童年开始,却在维尔弗莱德·欧文《将死者圣歌》式的悲怆青春中结束的,宏伟且深邃的长篇著作。
拜厄特并无意像狄更斯一般,用滚滚向前的戏剧化情节来吸引报刊连载小说的读者,拜厄特的文学偶像是乔治·艾略特、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
批评家经常习惯做的工作,是把对作品的批评转换成对作品主题的寻究、对小说人物的分析,以及对内容梗概的意见;而小说家也常常会顺应批评家的这种欲望,将种种事先想好的寓意编织在文本细节和情节之中,期待批评家前来寻宝的足音。这种小说家与批评家的共谋,每每把小说简化成某种意义的祭品,并且还多是陈腐无趣的意义。很多平庸的小说会屈从于这样的共谋,但类似《孩子们的书》这样的著作,会天然地拒绝被如是摆弄,以其庞大的体量,以其百科全书般的丰饶自足。
呈现丰富的人物群像和宏大广阔的文化背景,一直是拜厄特在长篇小说里孜孜以求的特质。库切曾就此讥讽过她,“狄更斯小说中的小人物在其微观世界中自成体系,而拜厄特的人物却毫不客气地出自电话簿……马克·吐温这样说过,当某个美国作家不知道故事如何结尾时,他会把所能见到的一切人物都杀了。当拜厄特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发展时就在舞台上匆忙开启一个新的人物频道”。
但平心而论,用狄更斯来比判拜厄特,其实是有点不公平的,因为拜厄特并无意像狄更斯一般,用滚滚向前的戏剧化情节来吸引报刊连载小说的读者,拜厄特的文学偶像是乔治·艾略特、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她希望在小说里展现一个丰富而精确的世界,其中的人物关系是因为这个世界丰富和精确程度的递增而变得愈加有趣,而不是相反。《人间喜剧》和《战争与和平》中,存在无数看似离题却精彩绝伦的叙述,它们都并非单纯的、埃德温·缪尔意义上的戏剧小说或人物小说,它们可以被一再地跳读,同时,也能承受反复的重读。
“也许所有作家都有充满魔力的句子,幻化出自己的力量,这是写作的内在本质。”
《孩子们的书》同样也是如此。阅读它的感受像是置身一个繁复迷丽的花园,有无数小径交叉,似乎每一条岔路都可以发展成一部单独的著作,但它们就是在某一刻汇聚成一个整体,且随着我们的行走,一些地方渐渐亮起来,另一些地方随之又暗下去,而推动我们前行其中的,仅仅是一个个句子。“也许所有的作家都有充满魔力的句子,幻化出自己的力量,这是写作的内在本质。”借着对女主人公奥丽芙写作心路的描述,A.S.拜厄特也在讲述自己对写作的认识,她的笔下同样涌动着充满魔力的句子。
他在鹅卵石上坐下来,感觉暖暖的,开始吃自己带来的面包、奶酪和苹果。他想一定要带块石头回去。从到处是石头的地方带块石头回去,观赏它,赋予它某种形式,某种生命,把人类与没有人性的石头联系起来,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他不停地捡着石头,然后又扔掉,有时石头上的一块黑斑、一条裂纹、一个钻透的洞孔会让他着迷不已。
这段讲述年轻的陶艺师菲利普去海边写生,类似这样的文字,即便是通过译文,读者也能强烈地感受到其中的曼妙。无数的生灵,慢慢化为尘土,凝固成没有人性的石头,和所谓的历史,又在某一刻,被艺术家重新唤醒,赋予新的形式,找回新的生命。“我想要那些总是会消失不见的东西,”在小说的开头,年轻的女作家奥丽芙去拜访博物馆员普洛斯珀·凯恩,寻求他的帮助,“当然得连着一个故事。”
是的,“想要那些总是会消失不见的东西”,这样精确的物质需要实际上也构成了拜厄特诸多小说的开端,最终,借助故事的形式和力量,她令那些消失不见的孩子们,令那些消失不见的历史,统统得以复活。
(原文标题《拜厄特 “我想要那些会消失不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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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再来分析一下拜厄特和库切,库切在题材上比拜厄特稍显厚重,可是在语言描述和文学刻画上远逊色于拜厄特。读库切的《耻》,半天搞定,读《占有》需要七天,抛开小说长度,就语言的深度和复杂度上,库切还远不如拜厄特。这就造成了一个诡异的现象:拜厄特的爱情小说读起来竟然比库切的社会讽喻性小说要厚重得多。现在看起来,库切很像大陆的余华,题材厚重,但表达上近似于轻小说,如果库切能有拜厄特在文学阐述上的“厚重”,他就更神似于大陆的莫言了。我一直认为,莫言的文学造诣高于余华,原因就在于莫言把库切的优点和拜厄特的优点都结合了,而余华只有库切的优点。
从这点上看,拜厄特文学叙述上的厚重感无疑使她领先很多杰出作家,甚至包括库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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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拜厄特在本质层次上不是巴尔扎克的风格,她最好的小说《占有》在本质上是和《傲慢与偏见》一个类型的,只不过她试图用比较深刻的语言嫁接到爱情题材上罢了。从表达的深刻性这一点上,她或许是和巴尔扎克接轨了那么一点点。而罗琳反而是当代少有在气质和题材上和巴尔扎克接轨的作家,只不过她功力还不够深厚,有点东施效颦,另一方面她的儿童文学作家标签让评论界低估了她写作的厚重性。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世界很吊诡,罗琳这样的通俗小说家把题材和文本都写得很厚重,走的是古典文学的路子,而当代很多严肃作家,比如库切,他的小说反而具有轻小说的特点,所以,阅读“通俗作家”罗琳的《偶发空缺》需要花三天,虽然那里面有些废话(古典文学本来也基本是话唠的),库切的小说倒是没有废话,太好读了,三小时读完一本,但总体感觉,十分轻浮,十分不厚重。库切的小说还多少有点哲理性在内,再看看村上春树的,就更轻浮了,不仅可以快读,需要思考的内容也十分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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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厄特的小说(以《占有》为例)细腻是真,刻画人物也有古典文学的特质,但辞藻过于华丽,而且比较阴柔,和狄更斯不对路,和巴尔扎克、托尔斯泰也不是一个类型的。真要说主题的宏大性和社会性(比较触及政治地带),所谓的“通俗小说家”罗琳也远甚于拜厄特,有一部分人听我这么说可能会觉得可笑,因为总觉得罗琳是个儿童作家或通俗作家,哪有那么牛叉。但我认真阅读文本后,确实能得出我提出的结论,罗琳的小说在题材上比较大气,就连儿童文学都通篇涉及西方各种政治学以及浓厚的意识形态(所以,巴黎政治学院或杜伦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热衷于用哈利波特作为政治学阐述话题,美国国防部热衷于用“伏地魔政权”指代现代极权主义国家都是有根源的),相比而言,《占有》反而是很纯粹的爱情小说了。关于罗琳,问题有两点要补充:一是她的书一开始就太过于畅销,且第一部是儿童文学,这就会使绝大多数人在潜意识中不阅读文本就加以鄙视,造成各种被误解和被低估;二是,罗琳虽然风格上很大气,很有狄更斯(《哈利波特》在气质上和《雾都孤儿》神似)、巴尔扎克(《偶发空缺》与《幻灭》《苔丝》那种古典文学实为一脉相传)的某种风格,但可惜功力还是有所欠缺,这就类似于说巴尔扎克是德国足球,罗琳是施拉普纳带领的中国国家足球队,虽然学了德国足球的大脚开球(题材大气,热衷于政治讽刺),但脚法比较粗糙,与前辈相比,终究难成大器。
好吧,再回到拜厄特,我觉得她的小说类型上类似于《傲慢与偏见》,但拜厄特的思想深度似乎超越了奥斯丁,或许她是想用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的思想深度来书写自己的《傲慢与偏见》,这点上或许是和巴尔扎克们接轨了。(而在题材的厚重性上,拜厄特是不和巴尔扎克们接轨的,正如我前面所言,比拜厄特低端的罗琳作品在题材厚重性上反而更加与狄更斯巴尔扎克们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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