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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9月13日 来源:韬奋出版人才论坛征文参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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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丛伟,人民出版社
从2009年毕业至今,我从事出版工作不过四年的时间,无论从年龄上讲,还是从资历上讲,我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然而机缘巧合,我却与我们人民出版社的老编辑庄浦明老先生相识,并得他教益良多。
第一次见到庄老,还是2009年。当时,我刚刚参加工作。有一天,见办公室来了一个老人,瘦瘦高高的,长了一对寿眉,眼睛却很有神。我见到他,不知说些什么好。有同事介绍:“这是庄浦明老先生,是我们社的老编辑了。”又介绍:“这是小武,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庄老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小朋友,那我们是校友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华北大学的毕业生,是我们的老前辈了。
那次他来社里,是为了吴冠中先生书稿的出版问题。当时庄老已经从社里退休多年了,但是吴冠中先生是他的同乡,而且两人有深厚的友谊,因此,他亲自出马,促成了《吴冠中百日谈》和《吴冠中自选速写集》的出版。2010年,吴冠中先生去世了,这两本书成了他生前出版的最后两本书。这使得我们更加觉得书稿的珍贵。
2011年,为了传承人民出版社的优良传统,保留珍贵历史资料,社里派部分年轻编辑去老编辑家采访,整理他们的人生经历。由此,我和庄老的联系频繁起来。
每次去庄老家,他都摆出一大堆零食水果,慈爱地笑着说:“年轻人来看我,我高兴,你就像小孩子到亲戚家做客一样,使劲吃,使劲喝。”于是,我们就真的使劲吃、使劲喝起来,他高兴得笑眯眯。
每次去采访庄老,他都谦虚地说:“我这一生,乏善可陈。”可是他的一生经历了多少事啊!他是江苏人,15岁那年,日寇占领家乡,他不甘心做亡国奴,流亡到抗日战争的大后方;后来,他进入华北大学学习。新中国成立后,他为毛泽东编过简报,在天安门受过接见。在反右运动中因言获罪,被打为右派。
毫不夸张地说,他所经历的,正是近现代中国最惊心动魄的历史。季羡林、黄苗子、周海婴、沈从文……这一串串响亮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却是云淡风轻,全无半点炫耀之意。当我感叹他当年往来无白丁时,他却谦逊:“赶上了。”看我不信,又说:“真是赶上了。”他说,当年新中国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也就让他这个无名小卒大大派上了用场。但我们却也都明白,如果没有思想火花的碰撞,这些鸿儒怎么会愿意与他交流,并终生信他、敬他?
大约是太谦虚的缘故,庄老很少专门介绍他的编辑经验。他常说,我是个过时的人了,我的经验也未见得适合于当前的实际。但零零散散的,也讲了不少。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吴冠中先生去世后,他感慨颇多。看到吴先生的照片,他评论道:“吴冠中的一双眼睛,笼罩四面八方,虽然不锐利,却洞穿世事,这是一双真正的画家的眼睛。”我听了,回忆起吴冠中先生坐在我们办公室里的情景,还真是如此。不禁非常佩服庄老的识人功夫。后来他回忆起与吴冠中的交往,也让我受益良多。当年,他与吴冠中都还年轻,吴先生还未出名,他却很看重吴先生,认为其是非常优秀的画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吴先生病重,非常想念家中的小猫,庄老还特意拍了小猫的照片送到医院。吴先生又根据照片,画了一张油画。油画与照片,正是他们友谊的见证!
当时我心境非常浮躁,急于成功,却没有途径。庄老看出我的心思,带我去他的书房。看到他书房里床上堆的、柜子里摆的,都是书,我不禁有点傻眼。老头笑着对我说:“孩子,别急。编辑不是简简单单地来料加工,坐等着好作品从天而降,自己要有问题意识,要关注社会问题,不断更新知识,才能挖掘好的选题角度,挖掘优秀作者,出版优秀的作品。”翻翻老头摊在桌上的书,嚯!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他的批注!真想不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居然有这样的精力!
老头得意洋洋地说,因为他从小注意锻炼,现在还每天游两千米,才有如此充沛的精力。因此多次劝我锻炼身体,打好底子。可惜,我没有听取他的劝告,现在也没养成锻炼身体的好习惯。
老头还给我展示过他的摄影集,照得非常漂亮,一草一木,都生机勃勃。有在国外拍的,也有就在小区门口拍的。讲起每张照片的拍摄过程,他都津津乐道,他曾起个大早,只为了拍下绿叶上的第一滴露珠;也曾挤着公交车,去拍摄故宫的红墙。记得那天,小区里有几个工人在翻砂子,庄老立刻拿相机拍了下来,对我说,你看,是不是展现了力与美?看着照片上刻画的工人的肌肉线条、专注而淳朴的表情,我们会心一笑。的确,生活中不缺乏美,缺乏的是体会美的眼睛和心情。老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编辑不好做,总是要充实自己,不断地充实,而且,要做个有情趣的人,只有自己有情趣,才能做出有情趣的书。”这话于我,如醍醐灌顶一般。
后来,我请教庄老:“编辑固然要做杂家,能与作者对话,但是,却不是专家,如果很多问题不了解、不清楚,怎么办呢?”他指指耳朵:“学会倾听。”而后,他笑笑说:“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所以要抱着谦虚谨慎的态度学习,不懂就承认不懂,也没什么丢人的。关键是倾听和真诚。”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片澄明。
如今,我也远不是成功的编辑,面对很多问题,依然困惑多多。有时会给老头打个电话,念叨念叨,听了他的意见,就有了定心丸。正是他的扶助,让我走得更稳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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