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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拉尼奥笔下,艺术即是生活,粗旷、真实。
阅读波拉尼奥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倘若“本能现实主义”,或者波拉尼奥的文学语言对我们有借鉴意义,我们就应该找得到方法诗意化我们相当缺乏诗意的日常生活,这里我指的是现实意义上的方法,不仅是文学意义的。这是个简单的道理,没有诗意的本能和现实,就没有本能现实主义文学,《荒野侦探》这本书,乃至波拉尼奥的一生都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甚至诠释又批判了这一点。但对我们来说这很困难。我们活在一个情绪十分表面化,日常生活十分程序化,唯独修辞却十分戏剧化的古怪文学或者社会传统里,谈有意义的本能无从谈起。另一个悖论是这个世界从来也不缺少本能现实主义诗人,只是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本能和现实同时都很无聊与浅薄(波拉尼奥可能无聊,但从不浅薄),因此更不应该有勇气给自己冠上个主义的名头(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不知道是谁在中文版《荒野侦探》腰封上写了一句很诡异的话——“那一代青年既愚蠢又慷慨,付出一切不求回报,现在的青年已经不再如此了。”——这句话让我困惑,我不知道“那一代”是指哪一代,也不知道“现在的青年”是指现在的中国青年还是指现在的墨西哥青年,而不再如此是指不再愚蠢还是不再慷慨,我更不知道“付出一切”是付出给什么东西。我感觉这句话虽然好像很正确,却又同时有点轻浮,这种轻浮里面仿佛又有种本意(或者本能?)以外的厚重感,好像一个荒诞的,苟延残喘委靡不振的,既没有对象也没有动机更不在乎群众基础的革命宣言。
我写上面这些无关的话的意思是,在阅读《荒野侦探》,或者任何波拉尼奥的长篇小说之前(他的短篇小说在结构和语言上因有针对文学奖评委的讨巧色彩,布篇更符合文学爱好者的期待),读者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因为如果没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宿命忧伤作为铺垫,读这本书又是为了什么?《荒野侦探》是用本能现实主义的语言写的。这本书里,一群粗鄙诗人的生活以它最粗鄙又最诚实的模样绵延、繁复、痛苦、混乱地挣扎与展开,从1975年延续到1996年,整整二十年的生、死、性、爱和所有情感都包含其中。对于某些人,生活就是场炼狱,但这些人不但一开始就知道这点,甚至可能享受煎熬超过一切。
不能忘记的是,这批“本能现实主义”诗人的故事也是个文学次大陆的启蒙故事,有关文学的光荣或者秘密,这些墨西哥城的青年都只能从书、杂志和偶尔的照片当中揣测、想象、光荣化与秘密化——对于他们来说,欧洲是世界的中心,是理想的彼岸,直到他们抵达了彼岸,也就迎来了幻灭。
很奇怪,整本书让我记得很牢的是两个莫名其妙的情节,一是贝拉诺在巴黎与一个人类学女生上床,他惊讶于女生没有读过马克思·雅各布,仿佛每个法国文化人都应该读过马克思·雅各布(雅各布本人是个不太有名的法国诗人,但与毕加索、考克托、阿波里奈尔等人交情甚好)。女生说她喜欢看阿加莎·克里斯蒂,而记性超凡的阿杜诺居然可以脱口讲出好几部阿加莎小说的情节。另一个情节是利马和贝拉诺都喜欢一部邓尼斯·霍帕和彼得·方达演的叫《逍遥骑士》的电影,电影里,按照叙事者拉斐尔·巴里奥斯的说法:“两个鬼祟的人物,跑得很快,浑身是劲。”
波拉尼奥是个精神有力的作家,他的勇敢让人相信文学而不只是相信虚无,他深知虚无的形状却始终能克服虚无的劲头一直让我仰慕,因为,换任何个角度看,《荒野侦探》的故事何尝不能被更轻松地写成利马与贝拉诺的《等待戈多》?我不同意这些“本能现实主义者们”是所谓“失败的一代”,这太荒唐了,从没有人说一个修女的一生是“失败”的。《神曲》是喜剧还是悲剧?
我也不同意《荒野侦探》与所谓青春有什么关系。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有力量的。胡安·加西亚·马德罗——这个17岁的青年无论才华还是学识都超过贝拉诺和利马,他的精神状态比前两者都年迈。
《荒野侦探》里有个段落发生在马德里一个书展,一个身份不明的,叫佩雷·奥多内斯的人说了这么一段话,我感到我必须以此结尾:“如今西班牙(包括拉美)的作家们主要来自底层家庭……他们绝不谴责任何事物,或者只谴责容易谴责的事物,他们小心翼翼不去树敌,或者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当中选择敌人。他们会因愤怒和疯狂的逼迫而自杀,但决不会为了理想而自杀。各种大门一点一点无情地向他们敞开了。于是文学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一切以喜剧开始者注定要以喜剧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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