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闲谈（初编）》 《语文闲谈（二编）》 《语文闲谈（三编）》

       《百岁忆往》  《汉语拼音文化津梁》

周有光先生和三联书店结缘颇深。去今九十年前在圣约翰大学读书时，他就和三联的开山鼻祖邹韬奋先生同学。在为三联书店合并成立六十年的纪念集《我与三联》而撰写的《怀念邹韬奋先生》一文中，他特别拈出当年和当下都需要的启蒙运动中出版社的意义。在去年三联创立八十周年的视频采访中，他再次强调出版社的价值，要看是“促进社会社会发展”，还是“促退社会发展”而定。他为三联的题词“历久弥新”，是意味深长的寄望。

108岁的周老，已经结集出版四十多种专著。其中在三联书店出版的有七种十七册：

1、收录了2800条类似于《世说新语》体小品、《日知录》式札记的《语文闲谈》，共三编六册，分别初版于1995年、1997年、2000年。虽说聚焦于“中国语文现代化”，其中的“新知识、新材料、新问题、新思考”却涉猎极广，最能体现沈从文称誉他的“周百科”的学养兴趣特点。此书后来有中国文库本、“中学图书馆文库”精装精编本和新编本。

2、《新时代的新语文》（战后新兴国家的语文新发展，1999年）。

3、《现代文化的冲击波》（2000年）。这是周老82岁离休后，从办公室转到家中上岗后的文章结集。这次转行转而探索文化问题，后来广为关注的“双语言时代”、“双文化时代”的论点，就是首次在本集中提出的。

4、《21世纪的华语和华文——周有光耄耋文存》（“三联精选”本，2002年）。这是周老90岁后的文章结集。96岁进入21世纪，他说21世纪人的座右铭是：“了解过去、开创未来，历史进退、匹夫有责。”里面收有《什么叫做全球化》、《什么叫做现代化》，扫盲兼启蒙。

5、《百岁新稿》（2005年），周老100岁前十年的文章选集。那段时间他集中阅读关于苏联、美国和中国的历史著作，顿悟“今是而昨非”，体会到“温故而知新”。学然后知不足，老然后觉无知，这就是老来读书的快乐。分量很重的《苏联历史札记》最能看出从中国出发的问题意识，借苏、美酒杯，浇自家胸中块垒的幽怀。后来广为传诵的《朝闻道集》即为此集赓续。

6、《汉语拼音 文化津梁》（2007年），从过去五十年间所写有关拼音的文章中择录五十篇，用以纪念《汉语拼音方案》公布五十周年。

7、《百岁忆往》（2012年），以不到五万字的浓缩篇幅，记录“四朝元老”一百多年的身家国族经历。红线串珠，小我见大我。删略浮华，生命化作历史的书签。

这七种的印销量累计接近二十万册。如果算上和周老相关的另外几种三联版《最后的闺秀》（张允和）、《合肥四姊妹》（金安平）、《张家旧事》（张允和、叶稚珊），则周老和三联的渊源更深。

在周老四十多部结集中，如果说前期是专家学者的专业著述（金融、经济、语言学）的话，那么以离休为界，后期则是转向思想文化领域，人文知识分子色彩浓厚的撰述。

作为十多年来经常出入周老那个不足九平方米书斋的读者、粉丝和编辑，再次集中阅读他的系列别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和三联的结缘正是他转型的体现，其中《现代文化的冲击波》就是里程碑式的转折点。三联倡导的出版理念——“人文精神，思想智慧”，在周老其后的著述中有着鲜明体现。

按照时间顺序的阅读，也能看出周老人生角色和定位的变化，那就是从专家学者到独立知识分子，再从独立知识分子到公共知识分子的转变。这种人生轨迹和思想历程的变化，在新出版《周有光文集》（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年）中也能看出。

从办公室回到书斋的周老，“心宽室自大，室小心乃宽”。其阅读、思考和写作，固然体现出其立场和观点，更体现出那种铁肩担道义的精神。“朝闻道，夕死可矣”，文字间感受得到那种挣脱束缚和羁绊的独立知识分子勇气和胆识。

《朝闻道集》之后的周老，更展现出公共知识分子的魅力和影响。“历史进退，匹夫有责”，这是不是有我们熟知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或曰士的忧患和担当？当然，更多的感受还是周老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自晚清、五四以降的新知识分子扮演的启蒙者角色。那是以“有国籍，无国界”的“世界公民”立场，以“从世界看中国，而不是从中国看世界”的视角，借助历史，回应现实，面对公众的发言。历史上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实践中沦为“封建为体，枪炮为用”，“文化大革命”本质是“大革文化命”。面对“大国崛起”、“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中国奇迹”的热议，他冷静地说，“中国的未来和世界未来是一致的”，若说“民主不适合中国国情”，要改的是国情。而且，与资中筠先生的悲观预期不同，周老对社会、民族、国家的未来，心怀乐观。

如今的中国知识界、文化界、思想界，圈子众多，意见分歧，山头林立，立场各异。在此情势之下，周老文字的理性和清明、心态的温和与包容，更具有一种典范价值。在我看来，这种价值甚至超过《周有光文集》所提供的丰富的知识和思想资源价值。

(为常州“周有光与中国语文现代化”学术研讨会暨《周有光文集》首发、电视片《周有光》开机仪式而作)

20130523初稿,0529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