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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常从《理想国》中引申出一个实际的教训:如果哲学家试图当国王,那么其结果是,要么哲学被败坏,要么政治被败坏。还有一种可能是,两者都被败坏。
所以,当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背负着纳粹校长的可耻印记重返教席之时,他的同事讥诮道:“君从叙拉古来?”此言后来广为人知。这当然映射的是柏拉图三赴西西里岛,希望年轻的暴君戴奥尼素依归哲学和正义,最终失败而归的典故。
把背景拉回到中国,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我们的知识分子又何尝不是如此?且不提2000多年前的孔圣人,是如何周旋于列国王侯之间,以图实现自己的“圣王”理想,最终却如“丧家犬”般郁郁而终。
就从近百年的历史来看,又有多少知识分子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具有魔力的政治,尤其是建国后,其中不乏具有现代民主知识背景的“风云人物”。
知识分子“辗转悱恻”于政治
不少人心中都会有疑惑,政治理应是那些渴望展示自身能力并热衷于用权力造福一方的理想家的事情。一介书生,放着自己喜欢的学问或擅长的文学不做,为什么非要跨界搞政治呢?
读早期中国革命党人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一个几乎共同的规律,那就是,19世纪末,特别是20世纪这100年,中国和世界的变化太大了。
像古代社会读书人那样,躲在乡间传道授业,品酒吟诗,含饴弄孙,早就不可能了。越是读书人,就越是要走到外面去,越会受到各种新思想、新文化、新事物的冲击,越容易感受到中外文化碰撞,越是容易被异族的欺侮和侵夺而刺激。
近代中国,命运多舛,一批爱国知识分子寻求救国救民的方法,其中尤其以打出“科学”和“民主”为口号的新文化运动影响最为深远。然而因时代的挟制,以文化改造为手段,启蒙为目的的新文化运动,在“救国图存”的催促下,最终匆忙地走向了政治。
20世纪中国的知识分子是较早投身于救国救民的一群人。他们自认为了解政治大势,却在政治场中不知所措、动辄得咎、受人轻视。
在这本《忍不住的“关怀”》中,历史学家杨奎松就向读者展现了知识分子的这种“悲惨境地”,通过对3个具有典型代表性人物的分析,进一步剖析了知识分子在政治中的“辗转悱恻”。
一位是燕京大学哲学教授张东荪,长期浸淫于政治活动之中,1949年后曾官居政务院委员;一位是报人王芸生,擅长政治评论,多年担任《大公报》主笔;一位是清华教授潘光旦,理科出身,曾积极为中国政治建言。
3人在1949年以前都曾经在不同领域有过出色表现,1949年以后却先后遭遇滑铁卢,人生事业从此一蹶不振。
用杨奎松自己的话来说,他研究知识分子个人历史,只是研究中共建国史方方面面问题中的一方面的尝试。因此,他的研究和讨论,既不在为人立传,也不在研究某人的什么“思想”,更无意对所论对象作盖棺之论。
因此,我们可以在这本书中看到,他只是把这3人放到1949年以后整个中国大环境以及他们周遭小环境变化的背景中,意图考察并理解他们从个人的角度如何认识和适应世道之变,以及导致他们这样或那样大相径庭的适应方法及不同结果的原因。
“忍不住的关怀”
随着越来越多的私人记录以及各种报刊、档案文献披露出来,杨奎松发现,事情并非那样简单。当中自然有知识分子的“不抗争”,但面对如此汹涌的历史潮流,这里面更多的是无奈。
比如潘光旦,他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受胡适等人影响,开始对政治有所议论。1949年后,虽然对新政权有很高的认可度,但他在思想上却很难与之结合在一起。
事实上,潘光旦是长期受西方教育熏陶的典型代表之一。学理出身的他,走上政治之路,除了受胡适等人的影响外,杨奎松认为,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那“忍不住的关怀”。
潘光旦对国际、国内大事的关切,对国家和民族的关切,使得他希望能以自己的言论来影响政治,实现自己一直孜孜追求的“自由”和“民主”。
由于他的西方教育背景,又使得他在思想上跟中共有很大分歧,转变起来非常困难,最终触犯了新政权的底线。
然而,杨奎松从潘光旦的文章和大量批判材料中发现,潘光旦在没有多大压力的情况下,也在努力适应新政权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
在多次思想改造中,潘光旦设身处地、推己及人,感受到自己过去知识的“落伍”与“无用”,事事都努力从好的方面去设想、去理解。
潘光旦后来成为重点斗争对象,其实并非有预谋的结果,而与一些偶然因素和他对批斗的应对方式有关。他后来为土家族呼吁,也因此触碰了中央和地方关系。
政治,无论古今中外,也不论好坏优劣,总有它自己的一套生存和运行法则。政治的本质就是应对并处理公众事务的行为和过程。
知识分子作为公众中最容易关心公众利益的成员,他们通常很难不和政治扯上关系。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知识人都适合参与政治,更不是每个参与者都注定会变成“政治动物”。
何况一旦真的被动地变成“政治动物”,日复一日地游走于政治间,一个充满了人文情怀和书生气的读书人又如何能不感到“疲惫”和“乏味”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知识分子确有性格懦弱且书生气太浓的一面,未必都适合于从事政治。但是,他们有时却毫无选择的权利。
然而,杨奎松要做的就是以一种温情的“关怀”,来发现他们、了解他们,理解他们并尊重他们。
(本文原载于:法治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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