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一则新闻，说书店里出售的不少儿童文学图书被孩子们瞧不起，认为过于幼稚。面对记者的采访，孩子们发牢骚说：“真想把我们当小孩子哄啊。”孩子们的不满，多少给这些图书的作者们敲响了一道警钟：别把孩子不当读者，要让孩子乐意看，你就得老老实实认真写。

    相比以往，孩子们真是有了不小的变化。以前常听到大人们的一句话“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是说给孩子听的；现在则常听到孩子们的一句话“你们懂什么呀”，是说给父母听的。且莫急着批评孩子的无礼，他们只是不加掩饰地说出心里话而已。我倒觉得更该深思的是大人们：面对这群成长于网络时代，年纪虽小却头脑灵光，经历虽少却广泛浸淫于各类资讯的海洋，心智成熟大为提前的孩子们，应该怎样与之相处。

    而专门为孩子创作的一些儿童文学作家们，更应该审慎地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编写几个离奇的故事，简单地模仿孩子的语气，随意设置一些细节、渲染一些情感，就可以让小读者们真心接受？如今的事实证明，这样简直大错特错。当他们拿着胡乱拼凑的所谓儿童文学，推到孩子面前糊弄时，孩子们狠狠地喊了一句“走开！”——这就是漠视读者的创作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如果说漠视是一种轻视，一种糊弄，因为没有真正认识到读者的价值与力量，而使创作脱离了时代与生活，那么，迎合则是一种谄媚，一种欺骗，因为过分迁就读者，而使创作丧失了品质与自我——这种迎合读者的写作，同样频见于今天的各类图书之中。

    不妨也来举常见的例子。现在网络上出现了不少文学网站出售电子书，由此催生了专业写手，其中不乏以每日几万字速度创作的人。就以每日1万字计算，20多万字的小说不到一个月就可完工，这在以前完全不可想象。中国文学史上俊才星驰，可有几人能以这样的效率撰写大作？可是，偏就是这般的“创作大跃进”，却被网站推为“人气写手”。点开这些“人气写手”的小说，玄幻奇怪，猎艳寻仇，读者好什么就专门来什么。所谓的“人气”，原来是这样赚来的。

    在实体图书出版方面，问题亦然。一个乔布斯倒下去，马上有无数种《乔布斯传》站起来。一部人物传记的创作、翻译、出版、发行，速度如此之快，品类如此之多，令人咋舌。这样“神速”，谁还会相信文艺创作的“推敲”、“打磨”之说？谁还会真正沉下心来搞所谓的“十年磨一剑”的创作？说白了，这些图书写作与出版，是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挤，一味地迎合读者甚至谄媚读者。这样下去，只怕是文章不幸个人幸——写手们与出版商们的腰包倒是鼓起来了，文风却搞得一塌糊涂。

    如果只是这样迎合读者，倒是容易辨别。另有一些却做得很隐晦，把这种迎合融化到了书里的人物塑造之中，悄然无声，难以察觉。举例来说，以前有一段时间，小说人物流行“高大全”，很是为人诟病，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小说人物脱离了生活实际。现在呢，“高大全”已经销声匿迹了，“英雄病”却又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宝贝：从小说到影视，凡是写一位英雄，他必然是粗鲁的，必然是无视组织纪律的，必然是爱打小算盘的，甚至还必然是风流倜傥的——莫非天下的英雄们，都爱犯相同的小毛病？

    鲁迅早就说过，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80多年前说过的话，放到当下一看，仍有相当的警示意义。不管是那些漠视小读者们的儿童文学作品，还是片面迎合大众以求利益的写作与出版，只怕都是另一种形式的“瞒和骗”，由此创作出来的文艺，当然也只能是“瞒与骗”的文艺，因为他们没能写出真正的生活，没能认真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而是奔着金钱等艺术之外的东西去了。

    糊弄与欺骗，不会真正赢得读者，更不会诞生真正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