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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8月21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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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阎连科的《炸裂志》中,作家以自创的神实主义写作手法,荒诞、夸张地呈现了“炸裂”——这个耙耧山脉深处一个村庄的三十年,通过一个百人乡村走向超级大都市的变迁,将经济发展中走向富裕的狂野欲望,撕心裂肺的两性博弈,家族的仇恨,历经沧桑依旧温暖的无功利的坚持,融合在了一起,试图揭示“高速发展”的悖谬和荒唐,从而也体现了作家面对现实的那种关切的思考和对未来的忧虑与信心。这是一部乡村志,也是一部当代世道人心史和精神史。』
《阎连科长篇代表作:炸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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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作者:阎连科
出版时间:2016年10月
书摘
孔家很快就把院里的草房翻盖成了大瓦房。
结婚那一天,炸裂疯狂了。
村长和炸裂最旺钱的朱颖要成亲,明明选村长时还是仇家的,可不久他们成了一家人。有人说,县长是媒人。有人说,镇长是媒人。总之,这婚姻是炸裂盘古开天之大事。县长和镇长都到了婚礼上,都送了惊人大婚礼。整个炸裂的人,包括那些刘家沟和张家岭的人,没有不送厚礼的。在村头摆了两张收礼桌,就在朱颖那块巨壁石碑下,两个会计为登记各户送礼人的姓名、礼名和钱数,写字累得手腕都肿了。送来的被子、毛毯在孔家两间库房都堆不下。和朱颖在外面做风流打拼的,每个姑娘都从外地赶回来,送的戒指和项链,得用几个竹篮柳筐才能装起来。一整天,炸裂的街巷和胡同里,都来往走动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身上荡的香味,让所有炸裂的男人都痴迷和癫狂,让整个世界的鸟雀猫狗都飞在她们头顶跟在身后边。
整三日,被热闹吓到村外的牛马,慢慢从村外回来了。惊恐的鸡鸭鹅,不知从哪儿又出来回家了,到街上走着走着间,鸡就生了鹅的蛋,鹅就生了鸭的蛋。
孔东德自被明亮和朱颖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后,就再也没在人群出现过。
大哥大嫂是为二弟的婚礼忙了一天的,到他们在夜里进了自家的房间后,那些听房的人,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吵闹声,还听见谁打谁的一记耳光声。之后那屋里就寂静如死,和坟墓一样了。
爱情像天崩地裂一样炸着到来了。
从房倒屋塌后的昏睡中醒过来的孔明亮事后拥着他的妻子朱颖说:“天呀,天呀,我遇到妖精了!”
朱颖就笑道:“以后你要听这妖精的。”
然后他们又经过了一次余炸之荡动,明亮从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床,知道他腿上的筋腱被女人抽走了,不扶着墙几乎不能从屋里走出来。天是阴霾天,阳光霜在云霾间。打开洞房的屋门时,孔明亮朝天空瞟了一眼睛,却看见他家院子里,几乎站满了和他在铁路上一块儿卸货的小伙子。他们个个脸上神秘,满是惊羡惊艳的光,眼睛中却又充满着疑问和困惑,而且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直到明亮走出来,都还把耳朵贴在洞房的窗下墙上听。
孔明亮朝那两个小伙子的屁股上各踹了一脚。
那两个小伙子弹簧一样跳起来,很委屈地说:“村长,昨儿夜你和嫂子在洞房,连我们家的床都跟着摇晃了。”
人就都围着村长问,到底和朱颖结婚有哪儿好?有啥不一样?村长就原地打着转,把双手搁在胸前对搓着,脸上放着耀眼的光,一连说了三句“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
人就都跟着他原地打转,穷追不舍地问:“啥了不得?”
“和火山爆发样。”
“人会烧死吗?”
“体弱的会被她活烧死。”
炸裂人就决计要和村长样,要与那些在外风流打拼的姑娘订婚、结婚了。不计前嫌和老一辈人嗤之以鼻的笑,只要能把外面世界的钱都挣回来。只要她心里是有钱有家的,过去的事就权当没有生发过。就都围着孔明亮,问说以后咋样呢?总不能每天每年都花人家挣的钱。孔明亮就对他的那些同伙兄弟大声说,炸裂村要想真的富起来,要想变成镇子变成城,就不光要靠姑娘们在外面打工挣那风流辛苦钱,还要人人办工厂,家家办工厂,让工厂企业旺得如姑娘们在洞房的疯癫样。
“我历经磨难看透了。”明亮唤着说,“他妈的!这年月,啥钱你都可以挣。有钱你就是老爷姑奶奶,没钱你才是孙子和老鼠。有钱,镇长、县长都听你的话;没钱,镇长、县长就当我们是孙子、重孙子。”他说着和唤着,看村人越来越多了,把他家院落挤满后,就站到一张新婚椅子上,声音更加大起来:“你们都选我当了村长了,让我得了八百二十票,让朱颖只有四百一十票。这票数,刚好比她多一倍——因为这票数,让她想当村长的梦和雨泡一样砰地一下就破了。她甘拜下风了。想嫁给我还到村委会里朝我跪下来,哭得和孩娃一模样。她哭成那样——泪人样——我就答应和她订婚结婚了。她就答应一结婚,把外面她的生意全都撤回来。把那些生意全都安营扎寨在咱们炸裂村街上。洗脚屋、理发店、娱乐城,她要在耙耧建成娱乐一条街。让那些有钱人都拥到炸裂来花钱。让他们口袋里装满真金白银来,空空荡荡装一口袋空气回家去。让我们炸裂今年是耙耧山脉的一个村,三年两年就是一个镇,再过几年就是一个城——连女人、姑娘都这样爱着炸裂了,为炸裂的富裕豪华不惜身子、名誉、死活了,那我们男人们咋样呢?”
“姑娘、女人们都已经这样了,炸裂的男人能每天住着人家挣钱盖的房,吃着人家挣钱买的鸡蛋、大肉不动吗?我们要办工厂、开公司,只要能挣钱富起来,你跪着给人磕头也可以,用舌头舔人家皮鞋上的灰土也可以。除了杀人和放火,只要能把钱给挣回来,没有啥做不得的事。没有啥了不得的事。等炸裂由村改镇了,你们十有八九都是工厂厂长了、公司经理了。都是镇政府的国家干部了——都是委员和副镇长这个书记和那个主任的,家家都有大卡车,出门都有小汽车,连到菜市场买菜都推个自行车。早上喝牛奶,晚上炖鸡汤,孩子到幼儿园都是保姆接和送。这就是我孔明亮当村长的心愿和承诺,就是我这几年领带你们去的那方向!我要让你们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要不让炸裂在这几年变成镇,有那县城一样的热闹和繁华,过几年,又选村长了,你们谁也别投我的票!你们把我从村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把所有的痰和口水都吐到我身上。让痰和口水像淹死我媳妇她爹朱庆方样,把我也淹死呛死在黏痰里!”
到这儿,明亮扯着嗓子的唤讲让他喉咙喑哑了,像喉间夹有一把干草般。他低头咳一下,人们就在他的一咳间,掌声响起来,直到天黑那掌声还没息下去。一场掌声整整拍了八个半小时,有很多村人的手掌都拍出了血,把村卫生室的止血药和胶布纱布全用完了。
附作者简介
阎连科,一九五八年生于河南嵩县。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驻校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情感狱》《最后一名女知青》《生死晶黄》《风雅颂》《炸裂志》等,中短篇小说《年月日》《黄金洞》《耙耧天歌》《朝着东南走》等,散文随笔集多部,《阎连科文集》十二卷。曾获得卡夫卡文学奖、香港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红楼梦奖”、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日本twitter文学奖及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二十余种国内外文学奖项,两度获国际布克奖提名。其作品被译为日、韩、越、法、英、德、意大利、荷兰、挪威、以色列、西班牙、塞尔维亚等二十种语言,在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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