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涂纪亮教授因病医治无效,于2012年4月8日在北京不幸去世,享年85岁。涂纪亮教授长期致力于现代外国哲学特别是现代英美哲学的研究,撰写和翻译了大量优秀的哲学著作,对于推动我国的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做出了突出贡献。涂纪亮教授堪称一代学人的楷模,他为人谦和、严于律己、心无旁骛、勤奋治学、硕果累累,即便在退休之后仍钻研不止笔耕不辍,出版了三卷本的《美国哲学史》和《从古典实用主义到新实用主义——实用主义基本观念的演变》等重要著作,并主持翻译了十二卷《维特根斯坦全集》,在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涂纪亮教授对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的工作也倾注了大量心血,他曾先后担任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的秘书长、副理事长、理事长和名誉理事长,为学会自身的建设和学会开展的学术活动做了大量工作。涂纪亮教授的猝然离世无疑是中国哲学界一大损失,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也永远失去了一位令人尊敬的前辈和良师。学界同仁为此深感悲痛和惋惜!
涂纪亮先生永垂不朽!
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
理事长 江 怡
秘书长 马寅卯
2012年4月9日
涂纪亮(1926-2012),贵州遵义人,我国著名的哲学翻译家,西方语言哲学和分析哲学专家。他毕生从事哲学翻译和研究工作,在翻译费尔巴哈、李凯尔特、维特根斯坦、蒯因等著名西方哲学家的著作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同时又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外国哲学研究领域的主要开创者之一。他已翻译出版的译著20余部,研究专著10余部,主编和合著10余部,共计字数上千万。2007年,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六卷本的《涂纪亮哲学论著选》。2012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六卷本的《涂纪亮哲学译著集》。他曾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科学院首批荣誉学部委员,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名誉理事长,中国翻译家协会命名的“资深翻译家”,中国翻译家协会名誉理事。2005年,他因其卓越成绩而在哲学所建所50周年大会上得到中国社会科学院领导的大力表彰。2012年4月8日,涂纪亮先生因病在京去世,享年85岁。
一、成长经历
1926年4月25日,涂纪亮先生出生于贵州遵义的一个富足家庭。7岁时开始念私塾。9岁时,红军两次攻占遵义,召开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遵义会议,会址就在他家的斜对面,相距不过百步之遥。他亲眼目睹了红军在城内行军、贴布告、写标语等情景,感受到了革命时代的气息。10岁时,转入遵义私立玉锡小学读四年级,第二年抗战爆发,他与同学们上街做抗日宣传。1939年春考入贵州省立遵义师范附属中学初中部,1941年提前半年进入浙江大学附属中学高中部。当时浙大附中设在湄潭,浙大西迁黔北,对当地文化的发展和教育水平的提高起到很大作用,对他的学习生涯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1944年由浙大附中报送进入浙大文学院外国语言学系,如饥似渴地学习欧洲文学史、英国诗歌、小说、戏剧等,特别是对小说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梦想成为文学名著的翻译家。1946-1948年,他还积极投身于当时的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的学生运动。
1948年底,涂纪亮先生参加革命,1950年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1951年在军委民航总局政治部主要从事宣教工作,利用业余时间从事俄语学习和翻译练习。1952年秋,北京市俄语广播讲座和中苏友协举办国庆俄语征文比赛,他写了一篇俄语短文应征,获第二名,应邀到北京广播电台介绍学习俄语的经验。1956年,周恩来总理关于知识分子的报告提出,专业不对口的知识分子可以申请归队。当时中国科学院招聘翻译人员,他经过应聘,进入哲学研究所担任《哲学译丛》的翻译。1956-1958年间,在《哲学译丛》上发表译文数十篇。1959年,被调入《哲学研究》编辑部负责西方哲学编辑工作。1961年重回《哲学译丛》杂志工作,并翻译蒙让的《爱尔维修的哲学》一书。1963年,进入哲学所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工作,并主编《哲学译丛》杂志,编辑《苏联哲学问题论文集》、《伦理学问题译丛》、《美学问题译丛》等,翻译波波夫的《康德和康德主义》、沙代凯维奇的《康德的认识论》以及巴克拉捷的《近代德国资产阶级哲学史纲要》等著作。
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涂纪亮先生坚持自学法语和德语,翻译3卷本《费尔巴哈哲学史著作选》和李凯尔特《文化科学和自然科学》。1973年,参与翻译苏联哲学研究所主编的《哲学史》第五、六卷,1975年编辑4卷本《当代美国资产阶级哲学资料》,1978-1980年间出版,1991年出版修订本,改名为《当代美国哲学论著选译》。从此,哲学翻译一直伴随着他的研究工作:1996年起主编12卷《维特根斯坦全集》,并翻译了其中《兰皮书》、《一种哲学考察》、《哲学研究》、《心理学哲学评论》、《关于心理学哲学的最后著作》、《杂评》以及《论数学的基础》等后期著作。这是目前国内外首次编辑出版如此系统全面的全集,几乎收入维氏的全部著作。其后,与陈波合作主编9卷本《美国实用主义文库》,翻译了《皮尔士文集》和《杜威文集》,并主编6卷本《蒯因著作集》, 翻译了《自传》、《理论和事物》和《一些离奇的想法》。由于涂纪亮先生在近现代和当代西方哲学论著的翻译方面所做的大量工作,在俄译汉、德译汉、英译汉等方面有一定造诣,1983年被选为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第一届理事,1986、1992、1999年相继被选为第二、三、四届理事,兼任社会科学翻译委员会委员、顾问,2002年被中国译协授予“资深翻译家”荣誉称号,2004年被选为名誉理事。
1978年,涂纪亮先生正式调入哲学研究所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主要从事现代英美哲学的研究工作。1979年被任命为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硕士研究生导师,开始招收硕士研究生。同年,参与筹建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并被选为第一届秘书长。1980年,赴美国纽约州立大学从事美国哲学研究。1982年被任命为哲学所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主任,聘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编了《当代美国哲学》、《当代英美哲学》和《分析哲学》等书。同时兼任《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卷》现代西方哲学编写组常务副主编,为该卷撰写数十个词条。1983年,作为中国哲学家代表团成员,赴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出席第17届世界哲学大会。20世纪80年代上半叶,他主要精力用于撰写《分析哲学及其在美国的发展》(共2卷),此书列入国家“六五”科研规划“现代西方主要哲学流派研究”项目。此书1988年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重视和好评,被哲学研究所评为优秀科研成果,被国家教委确定为“分析哲学”课程教材,《二十世纪中国哲学名著述评》给予了很高评介。80年代下半叶,他主要撰写《英美语言哲学概论》专著,并与其他学者合作写出《现代欧洲大陆语言哲学》专著。在此基础上,1991年着手撰写《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该书于1996年出版,1999年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优秀成果三等奖。此外,他还主编了十卷本的《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和《现代世界哲学》等书。
20世纪90年代,涂纪亮先生花费大量精力从事美国哲学史研究。经过近十年的努力,通过对美国哲学史的史料考察和对当代美国社会的深入了解,他完成了3卷本的《美国哲学史》。这是中国学者对美国哲学史的全面梳理,填补了国内哲学研究的重大空白。此书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好评,2002年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90年代后期,涂纪亮先生在翻译和理解维特根斯坦著作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对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的全新理解,最终完成了学术专著《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研究》,再次填补了国内哲学的一项空白。进入21世纪后,涂纪亮先生转向对美国实用主义研究,在翻译了大量实用主义哲学家著作的基础上,撰写了专著《从古典实用主义到新实用主义——实用主义基本观念的演变》,为国内哲学界重新认识美国实用主义提供了极其重要的思路和方向。
由于涂纪亮先生在现代外国哲学研究领域取得的辉煌成绩,他于2004年被推选为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名誉理事长,2006年被选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史哲学部首批荣誉学部委员。
二、主要研究领域和学术成就
1、哲学翻译奠定了外国哲学研究的重要基础
自1956年调入哲学研究所工作,涂纪亮先生在哲学战线工作了50多年。这50年的工作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20世纪50-70年代主要从事哲学翻译,80年代以后主要从事哲学研究。涂纪亮先生始终认为,哲学翻译与哲学研究虽然是两种性质不同的工作,但又紧密相连,因为从事任何学术翻译都必须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从事哲学翻译尤其如此,否则就无法理解那些晦涩难解的哲学概念,就无法正确表达原著的哲学思想,从而也就无法做出忠实于原著的翻译。另一方面,翻译工作又能为从事外国哲学研究创造一些十分重要的、甚至必要的条件,翻译工作有利于迅速提高外语水平,有助于培养研究者获得准确理解和表达外国哲学原著思想的能力,同时也能为研究工作广泛收集资料,扩大知识面,丰富哲学知识,为研究工作打下扎实的基础。事实上,涂纪亮先生正是用其毕生精力很好地诠释了这两者之间的相辅相成的关系。
涂纪亮先生始终把翻译工作与哲学思想的准确表达结合起来,十分强调哲学翻译必须建立在对哲学思想的准确理解的基础之上。他早年采取了一种自以为颇有成效的自学俄语的方法,这就是选出几本有优秀中译本的俄文原著,逐段精读,译出初稿,然后与中译本对照,检查自己对原著的理解有哪些错误,译文表达有哪些不如中译本,从而提高自己的俄语理解能力与翻译水平。后来在《哲学译丛》编辑部工作时,除了发表译文数十篇外,还利用业余时间从事西欧哲学史论著的翻译,如参与翻译奥则尔曼的《马克思主义以前哲学发展的主要阶段》等,特别着重参与费尔巴哈哲学有关的论著,如加巴拉耶夫的《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巴斯金的《费尔巴哈的哲学》以及敦尼克等人主编的《哲学史》中的《费尔巴哈》一章等等,并在此基础上写出“费尔巴哈的认识论”一文,这是涂纪亮先生的第一篇哲学论文。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为推动国内西方哲学史的研究,涂纪亮先生从当时的苏联书刊中选出数十篇论文,编成《论黑格尔哲学》、《论16世纪末至18世纪初的西欧哲学》、《论18-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等译文集,以《哲学研究》编辑部名义出版。他还翻译了蒙让的《爱尔维修的哲学》一书以及编辑《苏联哲学问题论文集》、《伦理学问题译丛》、《美学问题译丛》,还翻译了波波夫的《康德和康德主义》、沙代凯维奇的《康德的认识论》以及巴克拉捷的《近代德国资产阶级哲学史纲要》等著作,并撰写了“新康德主义与第二国际修正主义”一文。这些译著至今对国内哲学界理解德国古典哲学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
从1974年开始,涂纪亮先生以德语原著为依据,参考俄语译本,翻译了3卷本的《费尔巴哈哲学史著作选》,还为其中《对莱布尼茨哲学的叙述,分析和批判》写了较长的译者引言。其后又翻译了李凯尔特的《文化科学和自然科学》一书,也写了较长的译者前言。他的翻译体会是,对于翻译哲学名著,参照不同语种的文本,这不仅有助于更准确地理解原著,而且也可借鉴不同的表达方式,对提高译文质量大有好处。
20世纪90年代后,涂纪亮先生特别注重对当代西方哲学家著作的翻译工作,主持翻译了12卷的《维特根斯坦全集》,并翻译了其中的《兰皮书》、《一种哲学考察(褐皮书)》、《哲学研究》、《心理学哲学评论》、《关于心理学哲学的最后著作》、《杂评》以及《论数学的基础》等后期著作。这是目前国内外首次编辑出版如此系统全面的全集,几乎收入维氏的全部著作,与1989年出版的8卷本德文版《维特根斯坦著作集》相比,补充了许多材料,并重新作了编排。其后,他与陈波教授合作主编了9卷本的《美国实用主义文库》(其中翻译了《皮尔士文集》和《杜威文集》二卷)和6卷本的《蒯因著作集》(其中翻译了《自传》、《理论和事物》和《一些离奇的想法》三册)。近年来,应出版社之约,他重新校订李凯尔特的《文化科学和自然科学》一书,并补充以《自然科学概念形成的界限》一书最后一章“自然哲学和历史哲学”,较完整地表达李凯尔特的历史哲学思想。
涂纪亮先生在哲学翻译方面的工作得到了学术界的充分肯定和赞赏。王树人先生指出,“涂先生所贡献的质量上乘的大量翻译著作,说明他在翻译过程中对外国哲学学习与研究都非常认真。就是说,他不是为翻译而翻译,而是通过翻译工作提高自己的外国哲学修养,从而这种翻译工作,就同时为他后来转入研究为主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涂先生由此而被中国翻译家协会授予‘资深翻译家’的荣誉称号,是当之无愧的。”(王树人《天道酬勤》,载《追求与探索》,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7年)
2、对分析哲学与语言哲学的研究开拓了外国哲学研究的广阔领域
20世纪80年代上半叶,涂纪亮先生的主要精力用于撰写2卷本的《分析哲学及其在美国的发展》。半个多世纪以来,分析哲学一直在英美哲学中占居主导地位,在西方其他国家中也有程度不同的影响。我国哲学界过去对这个流派研究较少,该书是我国出版的第一部系统阐述分析哲学的形成和发展的专著。此书首先阐述分析哲学产生的时代背景和思想渊源,阐述它的创始人弗雷格、罗素、摩尔、维特根斯坦的一些对分析哲学的形成和发展发生过重大影响的观点;其次介绍分析哲学的头一个大支派逻辑实证主义的兴起及其在美国的发展,以及与实用主义结合后形成的各个支派,再次介绍它的另一个大支派日常语言学派的形成及其在美国的传播,接着介绍60年代后分析哲学在科学哲学和语言哲学这两大领域内形成的一些学派或学说;最后从马克思主义观点对分析哲学的基本思想进行分析和评论。涂纪亮认为,分析哲学家在逻辑哲学,语言哲学、科学哲学等领域内,采用了一些新方法,提出了一些新问题,开拓了一些新领域,并且摸索出一些解决问题的新途径。对于这些成就,我们应当重视,进行具体分析,吸取其合理成分。另一方面,对于他们的许多片面的或错误的观点,也需要严肃地给予科学的剖析和批驳。此书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重视和好评,被哲学研究所评为优秀科研成果,被国家教委确定为“分析哲学”课程教材,在《二十世纪中国哲学名著述评》一书中也对它作了高度评介。
20世纪80年代下半叶,涂纪亮先生从分析哲学研究转入语言哲学研究。语言哲学与分析哲学紧密相连,在国内外一些论著中有的把这两个概念交替使用,仿佛分析哲学就是语言哲学。他则主张把这两个概念严格区别开,认为它们虽然紧密相连,但所指的是两种不同的事物。分析哲学指一个哲学流派或一种哲学思潮,与现象学运动、存在主义、结构主义等等属于同一范畴。语言哲学则指一个研究领域,与科学哲学、逻辑哲学等等属于同一范畴。尽管语言哲学是分析哲学家的一个普遍重视的领域,但不是他们的唯一研究领域,他们在科学哲学、逻辑哲学、心智哲学等领域内也作了大量研究。尽管有些语言哲学家也是分析哲学家,但有些语言哲学家却是现象学家、存在主义者或结构主义者。这个观点目前已经为国内哲学界普遍接受。
我国哲学界过去对英美语言哲学做过一些研究,对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则较少涉及。涂纪亮先生在国家“七五”科研规划中承担了“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这个课题,力求在分别考察英美语言哲学和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基础上,对这两大哲学传统的语言哲学观点进行综合性的比较研究。为此,他首先写出专著《英美语言哲学概论》,相当全面系统地阐述英美各派哲学家(主要是分析哲学家)的语言哲学观点。由于现代西方语言哲学家对这门学科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缺乏一致认识,因此对这门学科的研究课题也缺乏一致认识。涂纪亮先生从自己的观点出发,在书中探讨以下九个问题:一、词、语句以及语言分析,这涉及语言哲学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二、指称理论,这涉及名称、摹状词以及语句的指称对象;三、意义理论,这涉及语词和语句的意义,着重研究“什么是意义”这个问题;四、意义检验理论,这涉及语词和语句在什么条件下才具有意义,或者说,什么是意义和标准;五、真理问题,这涉及什么是真理和什么是真理的标准;六、必然性问题,包括自然必然性和逻辑必然性,事实真理和逻辑真理的区分,必然命题、先验命题和分析命题的区分和联系,以及必然性与可能世界等问题;七、言语行为与意义的关系等问题;八、意向性问题,这涉及意识、意向性与意义等问题;九、语言与事实,这涉及对“存在”一词的理解,抽象实体的本体论地位、语言构架或理论体系的本体论意义等问题。这是国内出版的第一本以语言哲学的基本问题为纲、按历史顺序阐述和评论英美哲学家的语言哲学观点的专著,出版后引起国内哲学界和语言学界的注意。
随后,涂纪亮先生转向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研究,与一些学者合作撰写了《现代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应当说,对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研究,目前在国内外都是一个新课题。有些英美哲学家否认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存在,仿佛研究语言哲学的人只限于英美分析哲学家。涂纪亮先生明确反对这种观点,他认为,语言哲学作为一个研究领域,欧洲大陆哲学家当然可以从他们各自的哲学观点出发,从事这个领域的研究,只是他们在这个领域内的研究成果有待于发掘和整理。此前在国外只出版了为数很少的著作探讨个别欧洲大陆哲学家的语言哲学思想,还很少有著作概括阐述和评论任何一个欧洲大陆哲学流派的语言哲学思想。在国内,该书是第一本探讨这个问题的专著,它按历史顺序分别阐述现象学、存在主义、释义学、结构语言学、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等流派20多个代表人物的语言哲学思想,为开拓这方面的研究首先迈出重要的一步。涂纪亮先生认为,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发展基本上沿着三条线索:一条是从布伦塔诺、现象学到存在主义;另一条是从古典释义学、释义学理论到哲学释义学和批判释义学;还有一条是从普通语言学、结构语言学到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这三条线索并不是彼此隔绝,而是同时并存,相互影响。因此既要看到这三条线索之间的区别,同时也不要忽视它们之间的联系。
在完成《英美语言哲学概论》和《现代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基础上,涂纪亮先生于1991年着手撰写《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一书,试图以语言哲学的基本问题为纲,对英美哲学家和欧洲大陆哲学家的语言哲学观点,进行多方面、多层次的分析和比较。为此,此书在概述语言哲学在现代西方哲学中的地位及其历史发展线索之后,首先比较现代西方哲学家所采用的语言研究方法,然后依次分析和比较他们在语言的要素、结构、类型、功能等关于语言的性质方面的不同观点,再次探讨语言哲学的一些基本理论,如意义理论、指称理论、意向性理论、真理理论以及理解和解释理论,最后考察语言和社会的关系问题。对于以上每个问题,此书既从纵向的角度考察有关观点的历史演变,也从横向的角度考察不同流派对于这些问题的不同看法,还从马克思主义观点出发提出自己的简短评论。
涂纪亮先生指出,从对英美语言哲学和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分别考察中可以看出,这两大传统的语言哲学家都普遍重视对哲学中的语言问题或者语言学中的哲学问题的研究,各派都在不同程度上并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所谓“语言转向”。不过,各派哲学家考察这种转向的出发点、侧重点以及得出的结论各不相同。粗略说来,基本上有两种不同的“语言转向”。一种是英美哲学家、特别是罗素、维特根斯坦以及逻辑实证主义者等分析哲学家心目中的“语言转向”,这就是把语言看作哲学的首要的、甚至唯一的研究对象,认为哲学不是理论,而是一种澄清语词和语句的意义的活动,全部哲学问题就是语言批判,哲学的首要任务就是通过语言分析澄清科学语言、哲学语言以及日常语言的意义,哲学是一种显示或者确定命题的意义,排除语言混乱的活动。另一种是欧洲大陆哲学家、特别是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存在主义者或哲学释义学家心目中的“语言转向”,这就是把研究语言看作研究哲学问题本身,语言并非仅仅是一种用以表达情感和交流思想的手段,而且是存在的住所。他们强调逻各斯、语言和存在之间的密切联系,逻各斯是语言的基础,语言是一种植基于作为真理的存在之上的逻各斯。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英美哲学家、特别是分析哲学家侧重于从方法论角度探讨语言哲学,把语言哲学看作哲学中的一个分支学科或研究领域,而在欧洲大陆哲学家中间,存在主义者、哲学释义学家以及某些现象学家,则主张从本体论角度探讨语言哲学,把语言问题看作哲学问题本身,把语言问题与存在问题联系起来考察。结构主义者和后结构主义者由于受到结构语言学的影响,比较重视语言的结构、类型之类的问题,这些问题是英美语言哲学家通常不大关心的。英美语言哲学和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在其出发点和侧重点等方面的这些显著分歧,是与它们分别从属于现代西方哲学中的两大传统这一事实密切相关,而这又来源于它们在历史背景、文化传统以及民族、语言、习俗等等方面的巨大差异。此书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关注,1999年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优秀成果三等奖。
3、对美国哲学史和实用主义研究改变了我们对美国哲学的传统认识
美国哲学是西方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美国文化的集中体现。但长期以来,国内哲学界对美国哲学并没有系统的研究,无论是在哲学史方面还是在现代方面,都没有较为系统的阐述。早在20世纪70年代,涂纪亮先生就已萌发撰写《美国哲学史》的念头。为此,他在1975-1979年间主编了4卷本的《当代美国资产阶级哲学资料》,1980-1982年在美进修期间,着重研究当代美国哲学,同时考察17-19世纪美国哲学的历史发展,收集了这方面的大量资料。由于分析哲学在当代美国哲学中长期居于主导地位,而语言哲学又是分析哲学家普遍关注的领域,因此他在1982-1991年间一直致力于分析哲学和语言哲学的研究,1992年开始全力投入《美国哲学史》的撰写工作。全书共3卷,于2000年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2007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收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库》,武汉大学出版社收入《涂纪亮哲学论著选》第四卷。
该书把美国哲学近400年的发展历程分为六个时期:一、从17世纪初至18世纪上半叶的殖民时期;二、从18世纪中叶至18世纪末的独立战争和建国时期;三、从19世纪初到南北战争爆发前夕的“保守时期”;四、从南北战争到19世纪末自由资本主义蓬勃发展时期;五、从19世纪末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从自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垄断资本主义时期;这也是美国开始形成自己独立的哲学流派或哲学体系的“黄金时代”;六、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20世纪末美国哲学在西方哲学舞台上跻身前列的时期。在涂纪亮先生看来,美国哲学的历史发展基本上沿着三条线索:一是美国哲学的发展与每个时期政治经济的发展密切相联,这种联系在社会动荡或社会变革时期表现得尤其明显;二、由于宗教在美国的社会生活中始终处于重要地位,因此美国哲学的发展从殖民时期开始一直到20世纪都与宗教的演变保持密切联系;三是美国哲学的发展与自然科学的发展始终紧密相联,相互促进。就与西欧哲学的关系而言,美国哲学经历了从不同程度上依附于西欧哲学、特别是英国哲学,到形成自己独立的哲学体系,再进入现代西方哲学的前列,并在某些领域内成为现代西方哲学的中心这样三个阶段。
该书采取一种从面到点、以点为主的撰写方式。对于所述及的每一个哲学家,本书首先对其生平和著作做一简单介绍,然后着重阐述其基本哲学观点,最后简略分析其思想渊源、与同时代的其他哲学家思想上的异同以及对后世的影响,而不着重评论其观点的是非优劣。涂纪亮先生认为,哲学史著作的主要任务在于探索哲学思想的发展脉络,对哲学家的思想的分析和评论适宜于由专著或论文来承担。他还指出,哲学史是史料和评论的结合,写任何一部哲学史,既包括对史料的搜集、整理、筛选、转述和引证,也包括对史料的研究、分析和评论,叙和论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至于在撰写中究竟以叙为主还是以论为主,究竟采取边叙边论的方式还是采取叙论分开的方式,不同的作者可以作不同的处理。该书采取的是以客观叙述为主、个人评论为辅、叙论分开的方式。他力求把向读者如实地呈现美国哲学发展的本来面目看作自己的主要任务,而不以发表自己的哲学见解为主要目标。此书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好评,2002年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
21世纪初,应出版社之约,涂纪亮先生与陈波教授合作主编了9卷本的《美国实用主义文库》,这促使他萌发研究美国实用主义的念头。过去国内外对实用主义的研究,大多以哲学家为纲,按历史顺序依次评述各个实用主义者的哲学观点,从而评介整个实用主义思潮的历史发展。他则采取一个新的视角,改为以基本哲学观念为纲,按历史顺序依次考察从古典实用主义者到新实用主义者对有关哲学观念的各种看法,分析这些看法之间的异同,梳理它们的发展线索,弄清楚实用主义的基本观念在其一百多年的历史发展历程中是怎样演变的,并分析它们演变的原因。这个新的研究视角可能比过去以哲学家为纲分别阐述其哲学观点的策略,更能表现整个实用主义哲学思想的历史发展。2006年,他由此视角撰写的《从古典实用主义到新实用主义——实用主义基本观念的演变》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该书先后以十章的篇幅,分别详细考察“实在”、“经验”、“认识”、“真理”、“意义”、“道德”、“科学”、“宗教”、“社会”和“政治”这十个基本观念。涂纪亮先生把这十个基本观念的演变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实用主义者在对“实在”、“认识”和“科学”这三个基本观念的看法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就是从实在论转向反实在论,从认识主体和认识对象的二元论转向认识主体和认识对象的一元论,从再现论转向反再现论,从基础论转向反基础论,从科学主义转向反科学主义。二是在对“经验”、“真理”、“意义”和“道德”这四个基本观念的看法上,他们的基本观点没有发生重大变化,但后来做了不少修正和补充。三是他们在对“宗教”,“社会”和“政治”这三个基本观念的看法上,可以说没有发生重大变化,其基本观点是前后一贯的。
至于实用主义者为何在对这些基本观念的看法上发生以上这些或大或小的变化,他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实用主义在其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曾经三次与其他哲学流派相结合。第一次是20世纪30-40年代,刘易斯等实用主义者吸取了分析哲学、特别是逻辑实证主义的部分观点,第二次是50-60年代,蒯因等分析哲学家吸取了古典实用主义的部分观点。这两次结合都有其思想基础,这就是双方都在不同程度上持经验主义和科学主义立场。这种结合对双方都带来好处,使它们彼此取长补短,扩大了双方的研究领域,既促使分析哲学实用主义化,又促使新实用主义的诞生。其二是实用主义在20世纪下半叶受到欧洲大陆的人本主义思潮、特别是后现代主义的猛烈冲击。19世纪下半叶,以叔本华、尼采、基尔凯郭尔为代表的一批非理性主义者,纷纷谴责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20世纪上半叶,现象学、存在主义等人本主义流派继承和发展了他们的观点。特别是后现代主义在60-70年代的崛起和在美国的传播,罗蒂、伯恩斯坦等人把后现代主义与实用主义结合到一起,实现实用主义与其他哲学流派的第三次结合。后现代主义以反传统哲学著称,这一次的结合促使实用主义者在对实在、认识和科学等基本观念的看法上发生了急剧转变。
在迄今国内外出版的关于实用主义的论著中,该书是唯一的一本以基本观念为纲去考察实用主义的历史演变的著作,在这点上具有较大的开拓性,创新性。该书作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最终成果于2005年被评为优秀科研成果。
4、维特根斯坦思想研究深化了国内学术界对维特根斯坦的理解
20世纪90年代末,应出版社之约,涂纪亮先生主编12卷的《维特根斯坦全集》,并翻译了其中大部分后期著作。之前,他曾在《分析哲学及其在美国的发展》和《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中分别从分析哲学和语言哲学的角度对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思想作过一些研究。通过主编《全集》和翻译大部分后期著作,涂纪亮先生发现以往对维特根斯坦的研究含有许多不足之处。为了弥补这些缺点,他撰写了《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研究》一书(该书于2005年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2007年收入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涂纪亮哲学论著选》第2卷),从评述他后期的哲学观、即对哲学的性质和任务的看法着手,依次考察了他的语言哲学思想、心理学哲学思想、数学哲学思想和文化哲学思想,最后考察他在现代西方哲学中的地位以及关于他的成就和品格的评价。在评述他的哲学思想时,不仅把他的哲学思想与英美哲学家的思想相比较,还把他的哲学思想与欧洲大陆哲学家的思想相比较,以便说明在何种意义上可以说维特根斯坦是现代西方两大哲学传统的融合者。
由于维特根斯坦在分析哲学的创建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他的前期著作对逻辑实证主义发生了深刻影响,他的后期著作对日常语言学派发生了巨大影响,因此过去国内外许多学者都把他看作分析哲学的创建者之一,或者看作分析哲学的重要代表。涂纪亮先生承认,他自己以前也持有这个看法。通过深入的研究,他指出,这种观点忽视了他的思想中也有许多观点不属于科学主义思潮而属于人本主义思潮这个事实。因此,他就着重从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观点和个人经历、思想渊源这两个方面,论证维特根斯坦是现代西方两大哲学传统的融合者。他认为,就哲学观点而言,维特根斯坦在语言哲学方面的观点,特别是早期著作中的观点,基本上属于以弗雷格、罗素等人为代表的分析主义传统,后期著作中的观点虽然背离了罗素等人的传统观点,但仍然属于分析主义传统。与此相反,为维特根斯坦在文化哲学方面的观点基本上属人本主义传统。在心理学哲学中,他的某些观点与詹姆斯的观点相接近,另一些观点又与释义学家的看法相类似。在数学哲学中,例如在对逻辑主义、直觉主义和形式主义的看法上,他既没有对这三个流派全盘肯定,也没有全盘否定,而是分别有所取舍。总之,在这四个方面,他的部分观点属于或者倾向于科学主义传统,另一部分观点属于或者倾向于人本主义传统。就他个人的经历和思想渊源而言,他在其一生60余年中,有40年左右生活在欧洲大陆,有20年左右生活在英国,这种经历为他接受这两种文化传统的影响创造了良好的客观条件。他在一生中接受的思想影响,也是来自英美哲学传统和欧洲大陆哲学传统这两个方面。在语言哲学和数学哲学这两个领域内,主要接受弗雷格、罗素等人的影响。在文化哲学领域内,主要接受叔本华、尼采、斯宾格勒、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人的影响。这些来自不同传统的影响也有力地促使他成为现代西方两大哲学传统的融合者。此书出版后受到国内哲学界的好评,作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最终成果获得优秀科研成果奖。
经过50多年在哲学翻译和研究领域的不断追求和探索,涂纪亮先生为我国的哲学研究,特别是为外国哲学的翻译和研究工作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得到国内外哲学界的普遍尊重和高度评价。2006年4月25日,为了表彰先生毕生取得的成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为涂纪亮先生的八十华诞举行了纪念活动。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时任哲学所所长李景源研究员、哲学所党委书记吴尚民同志对涂先生为我国现代外国哲学研究事业所作的重要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对涂老一生淡泊名利、虚怀若谷的高尚人格也倍加推崇。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央党校以及哲学所的学者们纷纷表示,要向涂纪亮先生学习,勤奋做事,踏实做人。涂纪亮先生母校浙江大学专门发来贺信,感谢涂老为我国的外国哲学研究事业做出的重要贡献。会后编辑出版了《追求与探索——涂纪亮先生八十华诞纪念文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7年),刘放桐、王树人、姚介厚、王炳文、罗嘉昌、杜小真等著名学者纷纷撰文,高度评价涂纪亮先生的成就。涂纪亮先生在他的《学术思想自述》中谦虚地表示,“作为一个平凡的哲学工作者,我只想踏踏实实地在翻译和科研方面做出平凡的工作。”这是一种高尚人格和高远境界的充分体现。
三、涂纪亮先生主要论著
涂纪亮.1987.分析哲学及其在美国的发展.2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等.1987.当代美国哲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1988.英美语言哲学概论.北京: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杜任之主编.1988.当代英美哲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主编.1989.分析哲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主编.1990.现代世界哲学.重庆:重庆出版社.
涂纪亮主编.1993.英美语言哲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等.1994.现代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1996.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主编.1996.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2001.美国哲学史.3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涂纪亮.2005.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思想研究.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2006.从古典实用主义到新实用主义——实用主义基本观念的演变.北京:人民出版社.
涂纪亮译.1979-1984.费尔巴哈哲学史著作选.3卷.北京:商务印书馆.
涂纪亮译.1980.近代德国资产阶级哲学史纲要.[苏]巴克拉捷著.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涂纪亮译.1983.对莱布尼茨哲学的叙述、分析和批判.[德]费尔巴哈著.北京:商务印书馆.
涂纪亮译.1986.文化科学和自然科学.[德]李凯尔特著.北京:商务印书馆.
涂纪亮主编.1988.语言哲学名著选辑.北京:三联书店.
涂纪亮主编.1991.当代美国哲学论著选译.4卷.北京:商务印书馆.
涂纪亮主编.2003.维特根斯坦全集.12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涂纪亮,陈波主编.2006-2007.美国实用主义文库.9卷.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涂纪亮,陈波主编.2006-2007.蒯因著作集.6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主要参考文献
涂纪亮.2007. 学术思想自述.载江怡主编《追求与探索——涂纪亮先生八十华诞
纪念文集》. 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撰稿人
江怡(1961-),四川宜宾人,教育部长江学者,北京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1988-1991年师从涂纪亮先生攻读博士学位,主要研究领域为英美语言哲学、分析哲学、形而上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