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书店重回南京路,这个在很多人脑海中甚至直接代表“书店”的所在,如今成为上海知名商业街上的一道风景。与这番热闹相较,那边厢,季风书店又一家分店关张。电子阅读如火如荼的当下,读者、出版人、书店老板、插画师、装帧设计师、图书管理员……这些和纸质书休戚相关的人们也在寻求它的未来。明天,你将在哪里看书?
文/壹周记者杨扬 卢晓欣 摄影/贺祺图/IC部分由受访者提供
图书馆
“图书馆非常安静,因为书把声音都吸光了。”
——(日本)村上春树 《图书馆奇谈》
在图书馆看书,六个字勾画出最纯净的学生时代。图书馆是纸质书最牢固的据点。检索电子化,管理电子化,借阅电子化……尽管如此,散落在这个城市各个位置、各个学校里的大小图书馆们,在阅读一步步被网络侵蚀的当下,仍然固守着这个标记大大一个“静”字的阵地。
“青图君”狂想曲
挑高的空间,安静的翻书声,整排整列的书墙书柜,还有一脸严肃、沉默寡言的图书馆管理员,这是关于图书馆的传统印象。然而微博上,诙谐调皮的“青图君”——一个在青浦区图书馆工作的年轻人,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
不愿公布真名的青图君另有一笔名叫“于藜丘”——“听过‘黎丘之鬼’吗?它是个调皮爱捉弄人的鬼”,一如他自己的性格——但他希望让“青图君”这个名字见报,“这样好玩呀。”
他的微博内容被自行概括为“一套三级扒褂掌,扒书,扒作家,扒图书馆”,布满了“有出处”的八卦。他每天与读者在一起,和电子书在一起,也和成千上万的纸质书在一起。
这个高三选物理、大学学哲学、酷爱文科、声称“如果必须工作,我唯一想去的就是图书馆”,但第一份工却是在Office里的年轻图书馆人,对于纸质书的未来,有独特的视角。
“未来是多久?”青图君自问自答,“从哲学的角度看,什么不消亡?何况纸质书。相对整个宇宙而言,我们(人类、纸质书)只是一盏台灯,照亮这一段而已。”
管理图书的青图君当然会看很多书,在车上、床上、马桶上、桌边……大多是纸质,现在也开始用iPad下电子版。“有金庸全集、译文旧版的《百年孤独》,还有一些贵的、借不到和买不到的书,一共六十多部吧。”每天清晨6点45分、傍晚五点多,他往返杨浦家和青浦图书馆路上的三个多小时,是固定的阅读时间。“带纸质书还是电子书看心情。但总体上,电子书还是看着玩玩的。”
青图君并不担心纸质书的未来,因为担心也没用,也因为单看纸质书被赋予的仪式上的神圣感,就有其存在的必要。
“你能想象在教堂做礼拜,牧师捧起《圣经》说请大家翻到第几页朗读,底下信徒纷纷拿出iPad戳着翻页的场景吗?或者在法庭上,法官要求证人宣誓,只见他一手按住iPad一边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想想也好笑嘛。”
青图君在图书馆里的具体职务叫做参考咨询员,在国外,这个位置需要你有双硕士学位,相当于“百科全书”。“不过国内门槛低。”眼看把自己的头衔拔很高但学历又“不够”的他赶紧解释。
暑期,区级图书馆的人流量很可观,“日人流量能有3000元。”青图君说。其中的固定人群有每天来报刊阅览室报到的老头们、在电子阅览室里上网的年轻人、工作生活稳定定期借还书的三四十岁男性,“还有暑期档的大量学生群”。记者日前走访了长征镇街道图书馆和普陀区图书馆,也几乎座无虚席。
“普陀区图书馆下辖9个街道图书馆,连续三年投入300万/年的市政购书资金。现在则按本区常住人口(86万)2元/人计算,一年约150万的购书费。”该馆辅导部主任吴建敏告诉记者。
根据普图网上数据显示,7月借还书册总计174690册,借还人数总计53032人(包括街道图书馆)。翻书人原来很多。
青浦图书馆现有藏书50万册,自2007年起,该馆开始将电子书加入每年的“购书单”。“买了二十个数据库,每年付钱续约。2008年打造了‘我的数字图书馆’项目,会员可以在家里远程来图书馆看书——电子的。”他透露,青图纸质书购买量保持稳定增长,但电子书的购买量一年比一年增势明显。
目前大部分美国图书馆都提供电子图书版本,供Kindle、iPad、智能手机用户等借阅。借阅时间大约为3周,超出时间将无法阅读。此外,因图书馆对部分畅销书所提供的电子版本数量有限,用户有时需要排队借阅。
目前,我国电子图书馆的短板在于:时效性和新鲜度差,因为数据库一年调整一次,书不新;没有摸着纸质书阅读的那种感觉;还有少数数据库提供商,拒绝开放远程访问。“喜欢的书就算下了电子版,还是会再去买一本纸质的。男人嘛,占有欲都很强的。”青图君眨眨眼说。
那如果有一天,外界的纸质书被电子书取代,图书馆会怎样?青图君对此展开合理想象:“图书馆可能会变成高级会所——像故宫里的那个一样,因为纸书珍贵了嘛,只有有闲有钱的人才能看,要用盘子盛着捧出来送到那些VIP会员面前。”过了会儿,他又冒出个想法:“也许会出现一些私人图书馆,将热爱纸书的人召唤到一起?”
“只要中华铅笔厂还在,纸质书就在……”走出采访地上海图书馆的玻璃门,他突然说到。见记者不明白,青图君解释:“铅笔是要写在纸上的嘛,有纸就有纸书嘛,而且它又是国企……我们可以把它比作一个‘标杆’,嘿嘿。”
咖啡馆
“岁月流逝,我常常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是否仅仅因了她的存在,才使得那家咖啡馆和那里的人都显得那么异乎寻常和与众不同,仿佛她用自己的芬芳把他们都浸透了。”
——(法国)莫迪亚诺 《青春咖啡馆》
约上海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采访,他很快把见面地点确定为田子坊,“随便找间咖啡馆吧”。在咖啡馆看书,在咖啡馆谈书,是一桩很自然的事。只是现在人们手里拿的越来越多是智能手机、iPad、电子阅读器。
“这个时代到了”
“之前去伊朗旅行,想买本LP上路,第一选择是去卓越上找原版,一看标价要250元;然后去淘宝看,卖150元;随后网上有人贴出Kindle版的,才1块钱;最后在搜索中,发现竟然有免费的电子版。”就这样,从250元到一分钱不要,从纸质书到电子书,赵武平的选择可想而知。“而且旅行指南又厚又重,如果去几个国家要带好几本。下到iPad里很轻。”他背着最近正在翻的两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在咖啡馆坐定,却对记者说着电子书的好话。这也是旅途中、大街上、地铁里、咖啡馆内越来越多人摸出电子产品看“书”的原因,便捷轻松容量大。
身为上海“老字号”出版社的负责人,赵武平也自称是电子书的“狂热爱好者”,他下载了不少国内买不到的电子书,曾在电子阅读器上仔细读完一本布满艰涩拉丁文的“中国和伊朗之间植物比较”的书,还尝试将上海译文的一些经典翻译书电子化,这似乎与他传统出版人的头衔“格格不入”。“就像数码相机时代之于胶卷相机时代,是某个(些)人希望与否能决定的吗?那不是谁的希望,而是这个时代到了。”
纸质书的现况及未来,也许可以用一些数据来局部描绘、反映。一方面,传统书店的价格不敌网上书店,后者甚至经常有低至三四折的书卖。“(网店)从我们世纪出版集团拿书一般是62折,他们在网上正常按75折左右卖。一旦价格低于6折,这书就很可疑了,或者是某个网店为了做品牌宁愿亏本卖,用别处的盈利补充;或者是他们和出版社谈妥,某本书我全包了不退货,你给的价格再低点,等等。”赵武平说。也有民营出版社,把一本25元的书定价48元,给下游拿货提供“砍价空间”,自己则稳赚不赔。
“而我们国内所谓书的定价标准,其实是看纸张的价格、质量、装帧……是卖纸,而不是卖出书的价值。”这种书的货品化,曾令法国出版人感到意外。
另一方面,赵武平他们也一直在尝试做传统书的电子版,“但很难让大家觉得是能看到希望的出口”。此前,上海译文委托了苏州一家给苹果做APP的公司,把一些经典翻译名著电子化,但结果令人丧气。
“盛大、中国移动‘手机阅读’给电子书的定价是一元两元,仅为原书的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但这样出版社就没钱赚了。好比一本《哈利·波特》定价60元,理想情况下30%是纸张印刷等成本,10%是出版社可以得到的利润——6元,剩下都是给各环节的空间。到了网络,按当下比例可能收读者6元,很多网站与出版社的分成是四六开,它们拿六,出版社只有2.4元——可不是全归我们哦,译者要不要?作者要不要?代理人要不要?四方再平分,最后才得6毛钱,这心里不添堵么?”所以传统出版社不愿把精力放在电子化上。再加上,我国的电子书版权高度分散,大部分纸质书的电子版权都在作者自己手中,出版社无权售卖。
“不要悲观”
纸质书迈向电子化这个未来看来很难阻挡——这并非表示前者会被消灭。作为每年95%的新书都是进口国外版权、5%做国内新书的译文出版社副社长,赵武平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出版商的新书推荐。以前是直接寄书来——国外书贵,看完是要还的;后来在邮件里附电子版,“但用文档看书不方便,我会去印刷厂印一份再看”;现在则直接发Kindle版或用iPad看,比如一本讲述Facebook的书。
根据美国出版商协会(AAP)发布的销售数字,今年2月份电子书的销售尽管仍小于各类型纸书销售的总和,但已超过了纸书的任何单一种类(精装本、平装本等)。
也有力量在极力抵挡,那是日本的出版人,“他们在电子化上不作为,消极抵抗,短期内这种力量很大”。赵武平说,国外推动阅读革命技术发展的,都是20多岁的小年轻,而我们的出版社领导大多四五十岁快退休的年纪,“他们没精力、也不想去搞电子化”。
“(对纸质书的未来)不要悲观。”他认为,不论如何,也只是书的载体发生变化,就像过去几千年从龟壳、石头、竹简到纸。再加上,允许Kindle用户借阅美国1.1万家图书馆电子图书的亚马逊,其第二大目标顾客在印度,“这说明中国的电子书市场还未成熟”。
书店
“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
——(美国)刘易斯 《书店的灯光》
新华书店开回南京东路步行街的事,赵武平早知道,“但谁会去那儿买书啊?”港汇楼上也有间新华书店,“男生陪女朋友逛街,晃进新华书店买书,很奇怪的嘛”。大型的、连锁的书店占据主流几十年之后,个性风格浓烈迥异的小书店正在成为纸质书新的落脚点。
前赴者:“所有爱书人的一个梦”
阿啃,一个绍兴城里普通的爱书人,把许多爱书人的梦想变成了两家书店,为自己和更多爱书之人撑起一方读书天地。他用很简单的一句“所有读书人都有一个梦就是开书店”概括了开书店的初衷。也正因此,绍兴的和畅堂里多了一家“新青年书店”,鲁迅中路上有了“五月花书吧”。
书店的取名也颇有深意。“新青年”既遥指新文化运动阵地《新青年》,也寓意“当代人也是新青年”,“而且五四运动和绍兴有密不可分的关联。”阿啃补充说。这家书店被他定位为“人文艺术书店”,卖的都是库存书。“有些书出版社发行后,通过新华书店的渠道卖不完就会退回给出版社,我们就从出版社以较低的折扣购入,再以折扣价卖出,所以读者在这里总能淘到不少优质又实惠的书。”在进货方面,阿啃也有坚守的原则,虽然进货事宜大都由他们在宁波的联营书店城市之光操作,但“新青年”仍以卖阿啃喜欢的书为主,“有的书坚决不卖,要有点原则,有点态度。”他说。
另一家店“五月花”的名字则来源于第一艘开往美国殖民地的船“五月花号”,象征历史翻篇和新文化的开始。与新青年只卖书相比,五月花不以卖书为目的,而是提供一个阅读、上网、闲聊或聚会的场所,“更小资一些,应该算是‘书吧’。”阿啃说。
和朋友合伙投资开办书店,由于两人都有工作,所以平时经营都由外聘店长店员负责。阿啃有自己的“书店经”,“对喜欢书的人来说,一个好书店就是一个城市的地标,对他们而言,市政府或者广场都不是地标,而是书店。”他认为,经营书店得清楚书店是对读书人、喜欢书的人开放的,阿啃和朋友每到一个城市的第一站必然是直奔当地的书店。“比如北京的万圣书院,上海的季风书园,杭州的枫林晚学术书店和晓风书屋,还有贵阳的西西弗书店,南京的先锋书店等等。”他如数家珍。
面对不少实体书店的倒下,阿啃坦言经营书店道路上困难重重。除最初的店面租入、装修的花费,还包括平日聘请雇员的开销,书店基本只能做到收支平衡,有时候甚至还会亏钱。“年轻人很多爱读电子书,比如通过上网或者iPad之类的。”他对形势看得很清楚——绍兴城市小,读书人本来就不多;其他同行业书店的竞争……更重要的是来自网上书店当当、卓越、京东的压力。虽然阿啃和朋友并未想过通过书店赚什么钱,但他也表示,如果亏钱,书店是做不长的。谈及眼下实体书店最大的竞争对手网上书店,阿啃表示网店的库存大,新青年在这方面不一定很有优势,“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跟他们不同步卖书,新书绝对比不过网店,所以我们只能实行错位的策略,也因此我们的市场就更小。
不少爱书之人也会加入阅读电子书的行列,就连阿啃自己也不例外。“因为买不到实体书。一些港版或台版书,大陆比较难买到,只能选择在网上阅读电子版。”他还提到一件事:以前一个以色列外长来中国后说,“我们以色列到处都是书店,而你们中国到处都是饭店。”作为一个纸质书的忠实粉丝和书店老板,他也面对着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在中国13亿人中,读书人、爱买书的人都是少数,而将来通过民营书店买纸质书的人会更少。
记者提起,现在越来越多人关注独立书店,阿啃笑道:“是‘关注’我们了,他们加了我们的QQ群和豆瓣小组,但很多人并不会来店里买书。店里每个月基本就是固定的几十个人来买书。”作为一个投资人,他还是希望有更多消费者。
民营书店的式微让他回忆起从前书店的辉煌,他说,以前也有很好的书店,读书氛围也很浓厚,八九十年代的时候,专业学术书刘再复的《性格组合论》第一次出版时,绍兴人排长队去买,一天能卖掉50本左右。
后继者:“找一个平衡点”
大学老师Amy现在的目标是开一家自己的书店。在很多人看来,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从半年前这个想法萌芽,到最近终于想要付诸实践,Amy说,不仅想换一份工作,更重要的兴趣。“困难无法预测,只有真正去经营才能知道并且克服,这也是一个积累和学习的过程。”Amy说。
经营书店零经验,Amy首先到各大城市的特色书店取经“寻宝”。Amy生活在成都,西西弗书店是她最常消磨时间的地方。“他们的陈列方式,很有美式范儿,会在各个区域把推荐的书堆砌成各种立体几何图案。”Amy还提到在西西弗淘到一本关于猫咪的书,打算作为礼物送给朋友,“其实也是想支持一下这个书店,希望他们能继续发展下去。”
离开成都,Amy刚下飞机就直奔南京颇有名气的先锋书店。“太震撼了!”她如此形容——先锋书店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偌大的空间都是书。虽然被这里的壮观所折服,但是Amy更倾向于经营一个精品化、小众化的书店,“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撑起一个如此浩瀚的‘书海’。”她自嘲。
下一站,Amy去了上海汉源书店,似乎走小众路线的汉源书店并未打动Amy。她以为这里和传统书店一样,是可以随意翻翻书、逛一逛的地方,但进去后服务员明确表示要消费,这让她笑言“改名为书吧会更好吧”。不过Amy理解这样的经营方式,“既像书店又像咖啡吧的定位满足了消费者的混合需求。”
除了取经,Amu还一直在给自己泼冷水,“开书店特别需要谨慎,很多书店都经营不善垮了。很多人在做书店时是抱着理想主义或者浪漫的情怀在做吧。”从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女子身上仍然能感受到这股理想主义的气息。怀着浪漫的情怀在现实的商业环境中做生意,这看起来有点冲突,Amy也在尝试寻找一个平衡点,“我希望我的书店在商业化的同时也不过度的商业化,让它有自己的特点和内涵。”
E处
“翻开正文第一页——老天!^0^∶-0-(?-?55555~~~~~,老天,这不是乱码吗?”
——(中国)张弘 《E班E女孩》
马仕睿的工作,就是把那些千篇一律的铅字,包裹收罗在一个匹配、明亮、吸引人的外壳中。在电脑上操作所有过程,最后的成果却体现在书店书架上那一本本飘着油墨香的纸质书上。书籍装帧设计师马仕睿,依靠书本为生,却几乎不看纸质书。他的阅读都依托于电子和网络的媒介。“E阅读,电子化,这是必然的;纸质书不会消失也是必然的。”他说。
装帧设计师的E阅读
读者在书店的书架上注意到一本书,投向它的第一眼来自马仕睿们的作品——作为书籍装帧设计师,一本书的整体设计,封面、封底,内文的编排,装订结构……这些都是装帧设计师们的工作内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马仕睿并不是编辑们喜欢的那类装帧设计师。“在设计之前,我一般不会通读要设计的这本书的内容。”马仕睿开门见山,“现在很多编辑都很喜欢通读的设计师,她们可能觉得读书的设计师爱书、懂书,这样才能理解书,设计好一本书。”他说,“当然,这没问题。”
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工作方式,“我觉得读书和设计书是两件事情,作为一个专业的设计师,是可以通过分析材料、推理等手段来了解被设计的对象,而不是非要对被设计的对象有多么动情,更不应该把设计对象变成自己的使用品。”马仕睿通常的操作步骤是,要求编辑提供一个类似梗概比较详尽的背景材料,包括作者与作品的基本信息等。然后询问编辑对这本书内容的策划预期,以及对销售情况和针对人群的预期“比如像卖给什么样的读者,希望大约售卖多少册?”他说,让他最郁闷的就是得到这样的回答:“笼统地说希望卖很多,希望所有读者都会喜欢这本书……”马仕睿有些无奈地说,“从8岁到80岁都需要的纸制品只有手纸……”
从事着和书本休戚相关的工作,但他本人却“基本不看书”。“看也是看图那种,现在漫画书都很少看了,大多数都是设计图册这类专业图书,现在就是看微薄吧。”事实上,马仕睿自己几乎所有的阅读都依托于电子和网络这类E媒介。甚至连自己的职业生涯的未来前景,他认为也和网络阅读联系在一起。“iPad很火,电子阅读已经相当成熟,不过现在还没有客户找我设计电子书的装帧。”但他看好这个未来的发展方向,“长远来看,电子阅读也需要装帧设计,这就好比网站,总是经过专业精心设计的网站更好看。以后必然会有这样的趋势。”
出乎意料的是,马仕睿对电子阅读的看好,并不妨碍他对纸质书的信心。“阅读电子化是必然的,纸质书不会消失也是必然的。”在他看来,电子阅读和纸质书并不冲突,相反,两者是可以并行的。“因为电子阅读越发达,纸质书的奢侈性就越明确。传统书籍会更加纯粹自己的属性和定位。虽然它的传播职能降低了,但是收藏价值包括作为纸质的阅读体验反而会等价清晰,那个时候的传统书籍主要起文献性、收藏性、艺术性作用。”在他的设想中,与这个预期相对应的,是纸质书价格将会越来越贵。“纸质书这么不环保,天怒人怨啊。”马仕睿开玩笑说。
大学时和他一起读书籍设计专业的同学们,毕业后几乎都改行了,“或者是去做相关行业,纯设计书的可能就一两个。”属于这“一两个”之一的马仕睿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尽管这一行的报酬“当然不能足够支持想要的生活。”在他的构想中,有一个大一点独立工作室,最好是2层,有小院可以方便养猫;要是有个地下室最好,还可以弄个小型丝网印刷或者版画机。每年有2个月假期,可以带老婆出去旅行,旅行标准是在东京不需要刻意省钱,天天能吃饱。说着说着马仕睿自己也笑了,“不过维持正常的生活没问题,就是吃喝不愁的那种。就是养猫有点挤,我养了3只,两黄一白,有点多,你要不要?给你一只?”
路上
“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怎么走呢?”
——(美国)杰克·凯鲁亚克 《在路上》
在路上看书,无论是上下班的公车上,还是旅途中的飞机上,打发时间都成了这本书首要的功能。在这个功能之下,电纸书巨大的容量、阅读感接近于纸张的特性无疑占据很大优势。但另一方面,它脆弱易损的屏面“败也萧何”。相比之下,纸质书任搓圆捏扁金刚不坏就凸显而出。
随时随地电纸书
大学毕业不久,江小姐任职于报社。出于工作原因,需要博览群书,尤其是大量政治、经济、文化类专业书籍。因此,看书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充电选项。
“作为商务人士,你永远在路上,你理想中的看书氛围——整洁的书桌和清茶一盅——痴心妄想吧。”她说,“在地铁上下班高峰的时候,你想把书摊开都难。”因此,电纸书成为她现在看书的唯一手段。
凭借电纸书的内存,能够存储几千本书。江小姐向记者算了一笔账:她现在用电纸书只下载了58本书,保守估价,以每本30元计算,合计1740元,而她的8寸电纸书售价也不过1800元有余。 而用58本书陪伴自己上下班,或者为了等候飞机或者火车,把这些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填充地格外充实。
电子书和电纸书,“一字之差,其实大大不同。”江小姐向记者简要讲解两者区别。普通电子书阅读器就是市面上常见的LED屏,屏幕很亮很刺眼,看久了非常伤眼睛。
“很多人对电子书反感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们用手机一类的普通电子产品作为阅读载体。但却从没有真正体会电纸书那几近纸张一般的阅读感受。”电纸书运用的是名为“电子墨水”显示屏技术,显示效果如同传统的纸质书。
“我有两台电纸书,一台是5寸的,觉得字太小了,所以我又新近买了一台8寸的。”8寸电纸书被放在记者的手里,微沉,和小学教科书一样大小,但放在包包里随身携带应该还是很方便的。江小姐说像她自己经常会接到出外采访的任务,偶尔还需要出差,自然不可能将笨重的纸质书带在身边。而电纸书则化解了这种尴尬,8寸的屏幕所显示的文字大小合适,足以令人在旅途中轻松阅读。
不过电纸书的优势也有致命弱点,“它的屏幕很脆弱,完全经不起挤压。”江小姐还记得她买的第一台电纸书,“买来第二天,因为没注意,什么东西压在上面,屏幕就坏了,碎屏,修一修也要几百块。”所以当她旅行时,往往会带纸质书,“出去玩行李都会塞得满满的,纸质书怎么挤都不会坏。”
当被问及现在是否还会购买纸质书,江小姐给了一个惊讶的答复:“不买了。”依据她的观点,纸不过是书籍的一种载体,书的内容才是实质。阅读通过纸张与否,并不会伤及书籍本身的内容精华。把纸张与书籍划上等号,是人们难以改变的思维惯性。江小姐开玩笑说:“真不知道当年放弃竹简用纸写字的人们受了多大的非议。”
虽然对纸质书前景颇不以为然,但江小姐还是对爱书人越来越少的现状表示忧虑。“地铁里的同龄人统统拿着手机、iPad上网,玩游戏。毕竟网络上的片段式信息无法达到书籍的深度。”江小姐曾向同事“炫耀”自己新买的电纸书,原本希冀别人投以羡慕的目光,但是却都表现得兴趣缺缺。“倒是全被别人新买的iPad吸引了。”江小姐如是说。
家
“对作品本身保持永远的沉默,是一个创作者应该有的权利和美德。”
——(中国台湾)席慕蓉 《槭树下的家》
家中四散书本,一种是酷爱书的人,另一种,就是从事着和书本相关工作的人。欧阳修说:“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差不多是在家读书人的最佳写照。
插画师的“迷你图书馆”
2010年插画师林竹从东京学艺大学毕业回到中国。跟随她一起定居上海的,还有一整箱一整箱的书。从日本带回来的书全都挤在出租屋里的五个大书架上,还有很多垒在各个角落里。除了这些,四川老家还有整整一面墙都是林竹的爱书们。“喜欢呀,想看的书就会买下。”林竹的藏书种类包罗万象,漫画、绘本、图文集,也有各种文学作品。至于何时阅读,林竹的安排是,“睡前读小说,两三个小时解决掉一本。随身带一本小型的文库本,画画时看各种绘本找灵感,至于漫画,就见缝插针地看。”
在日本时,林竹购买的图书90%来自书店。“日本新书的售价在实体书店购买和在网络上购买,线上线下的价格都是统一的,没有特别的实惠。”如此一来,书店内就地挑选的优势就被凸显出来,“买书不是买衣服,总要翻翻内容才知道是不是喜欢。”此外,最让她念念不忘的是那些二手书店,“在日本的各个车站附近都有二手书店,在里面可以找到所有种类的书,认真淘淘还能发现精品,并且书的价格十分便宜。即便是上市的新书也能在迅速在二手书店找到,价格大概是原价的四分之三。”林竹说。“倒是遇到有熟悉的作家的签名本的话,会毫不犹豫地网购。”
回国后,尽管时不时还是会从逛的书店里带回喜欢的书籍,网络买书还是成为林竹最主要的购书渠道。“价格差别实在很大,网络上通常能打6-7折,很诱人啊。”她说。回国后林竹在实体店买书大概占40%,其余60%都是网购。偶尔会托朋友从日本带些喜欢的漫画和杂志回国。
虽然在网络上依靠漫画日记走红,林竹的目标仍然是出绘本纸质书。从2007年到现在,林竹终于在众多出版社中敲定了一家,绘本正在准备中,预计今年末明年初就会出炉。至于绘本的主题林竹一直说“这些没敲定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她表示,“我喜欢吃喝玩乐而且有深度旅游经验。”林竹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记录者,用画笔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和人们分享,“不排除以后我会做架空的作品,但是现在我更喜欢做个记录者”。当记者问她是否担心绘本销量之类的问题时,林竹依旧很淡定地回答:“我就是记录我的生活,担心销量干嘛。”
回国后林竹一直在《1626》和《漫友》上画专栏,同时也有其他的一些绘画相关的工作,但主要的方向还是绘本的创作。被问到画连载和创作绘本有什么不同感觉时,林竹表示首先绘本把自己的作品集中在一起,方便读者阅读。另外,这次的绘本也算是对自己的阶段性总结。
书海大战新媒体
和在家工作的林竹一样,作为读者的大学生小狼家里,最抢眼球的也是书房里整整一面书墙。小狼的父亲从事教育行业,酷爱看书。为此,父亲常常需要听母亲的抱怨,因为新买的书又没地方堆了。深受父亲影响的小狼,同样看书四处开花,内容无所不涉猎。久而久之,父子两人还养成一样的坏毛病,在不大的家里,书看到哪,就扔到哪。
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如何熬过千篇一律的串词、永远等不到“大结局”的会议报道?这时候,小狼选择见缝插针地看书。一本书没几天就看完了,又懒得收回原处,慢慢地,沙发的扶手上书本就垒得越来越高。“我看书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一目十行,总会漏掉许多细节。”他说。于是,一旦坐上沙发,小狼便可以很方便地在扶手上抽出一本书,查缺补漏,回锅复习。
床头柜上,书自然也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尽管在他看来,书和电视、电脑做斗争经常处于劣势,当白天被这些形形色色的显示屏完全占领,静谧的夜晚还是适合投身书本。
懒洋洋等待开饭,小狼自然又捧着一本书。上厕所时,小狼依旧书不离手。虽说“厕所文学”之名不雅,小狼却格外珍视这片免受外人打扰的独处小天地。当家人指责其每每携书如厕,连这点时间都不让眼睛休息,小狼便会大掉书袋,引用欧阳修的文章:“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
当然,又免不了小狼妈妈指责这儿子总把书丢在厕所里不管了,多不卫生。
(实习生徐文瑜、孔维夷、曹之光、梁斯宇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