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仇广宇

    这是一间狭窄的书店。60平米大小，2、3个店员，正对门口处是一张摆放书籍的长桌。若要从一个货架穿越到另一个，读者们必须擦肩而过，才可穿行。
 

    这也是一间干净的书店，虽然狭窄，却没有一丝脏乱的痕迹。店门口的绿色植物郁郁葱葱，旁边摆一个纸盒，收留残破书籍，上书看着给。店内整齐地摆放着放书的铁架子。

    店内没有音乐，没有咖啡香，只有进来就一头扎进书架觅书的读者。铁架子的侧面，贴着写有手抄诗歌的卡片。架上并没有最近卖得如火如荼的首次授权版《百年孤独》，显眼位置却摆放了一本2008年出版的《马尔克斯传》。

    书店的名字叫做豆瓣，第一次来的人总会问，你们跟豆瓣网什么关系？

    豆瓣书店是一家民营小书店，它坐落在清华大学附近的蓝旗营，仰望着对街的万圣书园北京城当年著名的民营书店三驾马车之一，而其他的两家国林风和风入松前者已于2010年随第三极书局倒闭而搬迁，而后关张，后者则在2011年6月份宣布暂停营业。

    2006年开业的豆瓣书店，在北京民营书店聚集的中关村地区扎根，见证了国林风书店入驻第三极而后倒掉的过程，为风入松暂停营业而长歌当哭，也经受着网络阅读和网络书籍售卖的双重冲击。5年时间里，它从理想到现实，所积攒和借鉴的经验，与经历的悲喜，可以说是民营小书店在网络时代学习如何生存的的一个样本。
 

    生存之道：人文+特价

    办好独立书店非常之难，难在一边是生意，一边既不能也不是生意。万圣书园的创建者刘苏里在2004年所写的文章中谈到。这独立书店，指的就是民营书店。书店卖的是书，书的物质、精神双重属性，让书店这门生意显得相当特立独行。

    豆瓣书店的经营者卿松曾在风入松书店做过店员。他视王炜教授、刘苏里等前辈为书业上的老师。到2006年，大学毕业一年的卿松便自己开了书店，多多少少有些向这些书店致敬的意味：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这句郑愁予的诗，与万圣书店同样的座右铭，被静静悬挂在书架之间。卿松说，能跟在他们后面跑，我便很满足。

    实际上，豆瓣书店并不是万圣和风入松下的蛋。同为经营人文学术类图书的书店，作为一家年头短，面积小，资金实力又尚弱的书店，该如何寻找自身的位置？

    首先，几经摸索，豆瓣采用了人文社科类特价书经营策略：主要进购一些特价书出版社给书店的赊销性质的书籍，由于最后没有卖掉而被出版社退回。这其中包括磨损后不能再当新书出售的书籍，也包括由于信息不对称而滞销，积压之后形成的大量库存。这些书依然是没有到达读者手中的新书，只不过时效性稍差。它们以较低的价格被书店收购后，售价自然就打了较多折扣：豆瓣的所有书籍均为56折。相比之下，万圣书园所售的新书，在没有会员卡的时候是新书全价，首次购书满100元可办卡享8.5折，时令稍旧的书7折。海淀图书城的野草也是著名人文书店，定价为37折不等。

    这个价格，相比互联网销售甚至都是有竞争力的。比如，一本2009年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巫言》(小说，朱天文著)，原价35元。同是未开封的新书，卓越网、当当网和京东网售价都是65折，22.8元。在这里是6折，21元。在价格这个起跑线上，豆瓣占了先机。

    其次，豆瓣书店坚持人文特色。人文说起来无标准，实际上却对从业者有着相当高的要求。真正专业的读者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书店是不是能够提供他们想要的书籍。

    通常，卿松会亲自去各大出版社搜罗他认为的好书。选择书籍的标准就看它们是否足够经典。看一看他们七月本周的推荐书单便略知一二：沈昌文《阁楼人语》、《玛格丽特杜拉斯：真相与传奇》、《哲人船事件》.另外，豆瓣书店制作了自己的纸品品牌八月之光：卡夫卡主题七宗罪主题的笔记本及明信片。这些名字就足以让文学青年们会心一笑。

    比起时下书店流行的多种经营方式开咖啡厅，卖杂货，搞主题，办活动豆瓣相对单纯，只有纸品这一项是由书拓展出来的业务范畴。除去个人对书店的定位，书店的规模也是原因之一。他们坚持一切为了书店的整体定位服务。

    开书店的人，都有办好书店的理想和情怀，但我这个小店面，这么点成本，靠什么去维持，靠什么去竞争？只有在各个环节上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压低成本，挑选好书。卿松说。事无巨细亲地自过问，让他被称为极少数天天泡在书店里的老板。面对纷纷上马多种经营的书业同行，卿松自有自己的判断，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书店杂货比书多，咖啡厅开得火热，以我受到的教育来看，那不是书店。他认为，书店的核心内容书是最重要的。

    这些细节上的坚持，让书店拥有了5000多名固定顾客，也保证了平均每天2000元的流水，基本实现了收支平衡。豆瓣是个异类，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开书店，奇怪的是，它却活了下来。豆瓣书店的老友、前风入松店员老朱如此评价。

（店内环境，网友摄）

    直面倒店危机

    现在尚能温饱的豆瓣书店经历过倒店的风波。豆瓣的理想，是每个大学旁边都有一家这样的小书店，于是曾在武汉大学、四川大学等地设立分店，而现在，除了北京店和武汉大学店外，另外两家均已关闭。

    分店想开好的话，自己必须要形成一个成熟的商业的模式，再说白一点，就要十分商业化，否则必定失败。那两个店倒掉，归结起来几个原因：首先，我们的管理太松散了，（雇人）多出于对个人的信任。其次，还有些其他的问题，包括对书源的补充等许多（不能亲力亲为的）问题，以及资金回笼的问题，如果一个月只卖一两千，怎么维持下去？

    书店的经营，与其他产业中连锁店的经营略有区别，它必须维持作为文化产品的风格和品质，否则读者就不能认可。如果不能保证聘请的管理者能够维持自己最初开店的理念，盲目扩张倒不如以退为进，这似乎注定了书店的经营要与与一般的商业经营思路相悖。1994年成立的民营人文书店席殊书屋，2002年时一度繁荣到在全国开设600家分店的程度，后却因深陷债务纠纷而陆续倒闭。当时，许多外地分店由于难以控制和管理，在风格上逐渐偏离初衷，有的竟然售卖起教辅等不相干类型的图书，装潢风格也变得大相径庭，也是拖垮书店连锁店的原因之一。

    老朋友风入松书店暂停营业，豆瓣书店也曾在网上留言悼念。其实，风入松的现状在离书业圈子很近的人看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之所以会难以为继，和经营者的管理也是分不开的。风入松从成立至今，已经更换了几代经营者，而人文书店本质上与经营者的气质有关系，无论是书的选择还是书店整体的风格，都由经营者决定。倘若失去了风格气质的传承，书店就容易出现危机。

    经过了分店失败的教训，他决定继续保守下去。还是先把清华和武大边上的店做好，至于其他学校的周围，就待别人来开发吧。

    快时代如何慢生活

    前日于台阶上拾一塑料口袋，内有巧克力若干，请失主速取，一周为限，过期不候！：）

    7月20日，豆瓣网豆瓣书店小组上最新的一个帖子这样写道。发帖人是萤火虫小花。这个ID，是书店人员公用的。小组里常常会看到这样的留言：

    小花，《宗教思想史》这本书还有吗？

    XXXX（书名），给我留一本品相好的，谢谢小花！

    豆瓣书店确实像朵小花，虽然微小，生命力却还顽强。

    5年来，凭借兴趣的吸引，豆瓣积累了一批忠实读者，来的大多都是回头客。店主、店员和顾客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熟人圈子，看书，卖书，有着不成文的默契。小书店与读者的关系自然会比卖场式的大书店和虚拟的网络书店更亲密舒适，没有虎视眈眈盯着你的店员，也没有乱哄哄如菜市场般的环境。有熟人，熟地，心爱的书籍。豆瓣为读者提供订书服务，无论是在北京还是武汉的分店，只要读者订，就能按预定先后顺序保留需要的书籍。为此，他们每周更新长长的新进书单，放到网络上以便读者查阅；还会为家住得远的读者预留书籍。这种关系，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显得相当传统、质朴。

    网上流传着豆瓣书店与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的遇见故事：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与夫人在豆瓣巧遇50年代他读书翻译的一本书。店主坚持赠送该书予他，有趣的是，厉夫人坚持要给钱，但厉先生在合计钱数的时候忘了加上那本书钱了。我在旁边看着卿松欲言又止的样子，偷偷直乐。（摘自陈寿文的博客）。也许这样的小故事，会随着一家家书店的倒闭，而渐渐成为历史。

    诞生于网络时代的豆瓣书店看似传统，却也有着新时代的迅捷精神。豆瓣在淘宝网和孔夫子旧书网都有店，不过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实体书店上。也会如上所述，使用豆瓣网小组、飞信等方式通知读者新书信息。熟悉他们的读者都通过以上各种途径，直接与店主和店员交流买书信息、读书心得和生活点滴。

    不能改变初衷，也不能固守传统，没有人知道将来的书店是什么样子，网络书店和电子阅读的威胁一直在这些小书店经营者身边围绕，甚至连书店这种形式会不会继续存在，都是个谜。

    网络时代，购书太方便了，如果你只是想把书买回去自己看的话，网购完全能满足需要。点鼠标就好了，不能要求读者回过头来再来书店。这是没办法的事。许多书业同行纷纷转行，让卿松觉得四顾茫然。刚才来了一个以前在国林风的人，做书店很厉害的，说是去做证券了。书店的情节一直都在书业人的心头，而每况愈下的书业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在理想与面包之间选择后者。

    在一切速度皆被调快的时代，却要守住一份慢生活时代传下的的祖业，并思考如何把它传承下去，这既是如豆瓣一样的小书店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这个时代所有书业从业人员需要思考的未来。也许最后会变成一个熟人圈子，看书买书都以圈子为中心。卿松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