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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四年里第三次采访陈丹燕。第一次是2012年的2月3日,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她父亲去世的第三天。我问她采访要不要改期,她说不必。那天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让自己平静的能力”。之后的四年,常常想起当时的一段问答。“你童年的梦想是什么?”“我一定要去看世界,不能被你们关着。”偷偷听短波收音机的女孩,33岁时实现梦想。在落地日本的飞机上,她望着终于不是电影中的太阳旗,对自己说:“看,陈丹燕,这就是世界。”
《樱桃树下爱与弗(陈丹燕旅行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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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作者:陈丹燕
出版时间:2016年01月
这一次的访问是在上海的早春,延安西路一家酒店的咖啡吧。陈丹燕拎个大包走进来,“等一下去楼上健身房,五月份出去,身体要锻炼起来了。”她挽了头发,着深色的一身,永远是笑盈盈的,什么都愿意谈,愿意与人亲近。她最近的目的地是意大利,在一段追寻歌德、拜伦脚步的Grand Tour之后,将第三次前往塞尔维亚。对于这位中国作家里第一个走出国门的资深背包客,旅行是要认真对待的,哪怕已经行了二十五年。
在欧洲得到一扇打开的门
2015年10月,陈丹燕开始一段四十多天的旅程。先是在土耳其,然后去塞尔维亚拍电影。不是签售不是演讲不是写作,是拍电影。“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电影,反正就几个朋友在一起,拍我这样一个人在旅行当中是什么样子。”
▲小说《哈扎尔辞典》诞生的地——塞尔维亚。
这部“一开始像玩一样的”电影要追溯到2014年。本来是陈丹燕一个人去塞尔维亚,看看自己喜爱的小说《哈扎尔辞典》诞生的地方,后来一个摄影师朋友问能不能和她一起去。“其实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旅行,我是喜欢很安静的人,然后我朋友就保证:你不和我说话,我就绝对不和你说话,也不让你看见我。那我们就一起去了。”
朋友用GoPro拍了一些视频,效果不错,便想着剪一个两三分钟的电影。2015年为了补充内容他们再度前往塞尔维亚,这次多了个摄制小组。一行人来到《哈扎尔辞典》作者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家访问,作家已经过世,依然美艳的作家太太出面接待。太太说小说的构思是在作家床上完成的,陈丹燕想到帕维奇的梦和小说形成有密切关系,就问太太:“能不能让我在他的床上睡一下?”
好,好,太太一口答应,还指给她看帕维奇当年是睡在大床的哪一侧。于是这天中午,已故塞尔维亚作家的中国粉丝陈丹燕,在他诞生奇思妙想的一侧躺下,没闭眼,翻开一本书。“当时我觉得我睡不着,摄制小组还在一边布置轨道呢,但过会儿就睡着了,在众声喧哗当中。”做梦了吗?“什么也没有。”
那天的结束也是意料之外。陈丹燕利用临走前的两个小时逛书店,问书店职员几个历史问题,他们答不上,本地朋友说帮她找能答上的人。十分钟后,救火者恰巧进门。这位塞尔维亚最古老的出版社的总编不仅解答了疑问,还送给陈丹燕一本书:塞尔维亚语版《毛主席语录》。
“塞尔维亚给了我很多梦想实现的机会,碰见很多很好的人。这地方不是很资本主义化和物质化,街上破破的,这些我都喜欢。”今年的第三次前往,是因为发觉这部预想中的纪录片已经长成故事片的样子,内容还不够,“这次人员也精简了,我们发现都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旅行。”
▲塞尔维亚对于陈丹燕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在这里她多次得到实现梦想的机会。
欧洲是陈丹燕最熟的旅行地,“精神故乡”,许多次她那么说。在四年前的一次采访中,她告诉我,在真正踏上欧洲之前,她对这片土地的认知来自少年时代读过的小说。“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到卡夫卡结束。卡夫卡之后的,中国根本不翻译,我们也找不到。我们这一代幸运的地方,也可以说是我自己幸运的地方,就是我用整个少年时代准备欧洲的旅行。这种对西方文化、欧洲小说的热爱,是与爱自由联系在一起的。”
13次德国、4次奥地利、4次爱尔兰、3次英国、3次塞尔维亚、4次意大利——加上今年五月要去的这趟,一共5次。这是陈丹燕的欧洲。她从1991开始出国旅行,最初是去日本做新书演讲,在那儿得到去德国慕尼黑三个月访学的机会,欧洲之旅就此打开。最初十年,她的旅费都来自版税、奖金以及演讲。为旅行,她写下去,为写下去,继续旅行。
▲德国慕尼黑是陈丹燕造访的第一个欧洲城市。
德国是第一个。1992年,陈丹燕来到慕尼黑,随后前往西边的雪堡,住在塔楼边上的客人房。这座城堡的外墙贴着长满青花苞的蔷薇枝条,大地窖里藏有上万本欧洲儿童故事书,她白天看书,睡不着的夜里,想着古书里的人们会像安徒生写的那样从书里一一走出。第二年回到雪堡,蔷薇已开出淡粉色花朵。2013年蔷薇又盛时,她与自己的小读者在树下见面——十二年前小读者被她书里的雪堡蔷薇照片吸引,开始了自己的欧洲旅行。
而在柏林,陈丹燕拥有一扇永远为自己开启的门。二十多年来,老友芭芭拉总在夜晚为她打开厚重的家门,门内有烧好的绿茶、紫花的被套枕套和记忆深处的气味。她感到幸运,“不是因为看到欧洲最美的教堂和广场、城堡和宫殿,可以在喷泉边吃冰激凌、在城堡的大门前照相、在胜利女神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而是因为我得到了这样一扇打开的门,让我能一点一滴、慢慢地摸到欧洲真实的体温。”(《今晚去哪里》)
而德国于她也有了特殊感受,类似家。“每一次欧洲旅行都是从德国到德国,最后一站回到德国,我就觉得到了家,一切都安全了。单人旅行会遇到很多问题,吃不好睡不好,回到德国,就没有问题了。”
学霸的旅行
在印度拉贾斯坦邦的莫卧儿细密画作坊,新学徒陈丹燕得到师傅馈赠的一支笔。那是在油画刷子的笔杆上按上一小撮骆驼眼睫毛的样子,笔锋比毛笔更细、更硬。师傅画大象、孔雀、仙女,陈丹燕也画大象、孔雀、仙女,凭着十七八岁学过素描的功底描摹,恍惚间,年少时看过的《一千零一夜》书里的那些插图浮现。
▲印度莫卧儿细密画。
多年后,她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位细密画女画师家见到同样一支笔。这一次她知道了波斯细密画与莫卧儿的不一样,前者的人像半侧着脸,后者全侧着。而且她还看出,波斯男人们在画里常常将一朵花举到鼻子前,“猛虎细嗅玫瑰式的”。
细密画课程由土耳其外交部帮忙安排,是为满足作家的求知欲。有时旅游局也会根据她的需求,安排一些让普通背包客艳羡的定制课程和路线,比如在土耳其西北部临近丝绸之路终点的古城布尔萨,有老师等着为她上一堂介绍蚕茧在本地培育和发展的历史课;去爱尔兰的格伦登峡谷,民俗学教授在山野里给她讲小矮人的故事和爱林式浪漫;到塞尔维亚中部看东正教修道院里保留的湿壁画,学中古历史的老先生开车来给她作向导,讲解11到16世纪巴尔干地区的历史、英雄史诗和本国东正教圣人的故事,周全到每天早晚都有答疑时间。
其实陈丹燕自学的功课早在出发前两个月就开始了:查资料、做攻略、定行程,再带上跟本地有关的作品随身读。去柏林时读本雅明的《驼背小人》,到都柏林自然要看《尤利西斯》。她在上海读《尤利西斯》时常被注释打断,在都柏林却可以一气看完。在“布鲁姆日”走布鲁姆游荡一天的路线,进入书里写到的大卫·伯恩酒馆,吃布鲁姆同款三明治,种种亲历让书上的暗喻都变得容易理解了。“好的小说是非常好的途径,使人看到虚构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这距离是给人理解的空间。你看到现实中与虚构不同的细节,这不同是自己拥有的。”
在微信公众号“行李”的访谈中,陈丹燕说,“希望自己对地球上某一地的认识,就是这样靠漫漫二十余年的时间,点滴地完成,好像修一个学分那样,阅读、写作、谈话、上短修班,然后写一个结业论文。”她把自己的旅行文学书系视为对欧洲的结业论文,“这些书并不只是欧洲,但却都关联着欧洲,也许是个精神性的旧大陆版图。”
计划中的十二本旅行书,源自二十五年的旅行。“有了这个时间,才能慢慢看清楚你的小感受后面有什么大的背景。如果没有,你的感受就只能限于感受,不断地重复。”《今晚去哪儿》是旧书新出,增加了故地重游的内容。
2013至14年,陈丹燕回到德国,拜访1990年代住过的地方、结识的朋友,“这种千里万里之外的朋友,偶然认识,就会长长久久,不见面几年也不通信,见面了什么都可以讲,看到了拿起来,转身就放下。”她喜欢这种关系,也愿意在拿起与放下之间,给这本书一个开放的结局。
去年四十多天的土耳其、塞尔维亚之行,上午、下午、晚上日程密集,动腿又动脑,热情如陈丹燕也觉得疲了。今年2月一得闲便飞到普吉岛度假,游泳、看书、回邮件、理照片、晒太阳、睡觉,也花一天时间学做冬阴功汤。“再学咖喱就要两天,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做菜,那冬阴功汤就好。教我的那个大厨说你自己做的那就自己吃掉,但其实根本不是我做的,我就负责拌一下。”
▲普吉岛是陈丹燕喜欢的度假之地。
每天早晨她走出房间,两分钟后到海滩,游泳或者浮潜,或者在酒店雇个船,去更深的海域亲近鱼和珊瑚。“看过纪录片《Ocean》吗?里面说鱼求爱的时候会头尾相接转圈,那次我就看见了。一开始想它们在干什么,突然想起来,明白了。很漂亮。”
旅行者蜕变
在普吉岛不那么热闹的卡塔海滩住着的,大多是中老年的度假客。陈丹燕注意到一对六七十岁的同性伴侣,他们租了浮床去往大海深处漂,一个人躺着,另一个人推着浮床跟他说话。待上岸,她才发现躺着的那位瘦得病态,是重病晚期的样子。“他们在他最后的日子来到这个海滩享受,我觉得很感动。”
夏威夷的茂宜岛有一条哈纳公路,美而险峻,路窄弯多。陈丹燕在这儿遇见了一位“最强悍的旅行者”。“这条路我们车里有个独自旅行的女人,身体肿胀,用轮椅,据说她刚刚从一场剧烈的车祸中逃生。走了一小段她就被劝回去了,怕她吃不消。于是她在深谷里的一处休息站等待下一班车接回酒店。我们的车出发向前去了,她还留在美不胜收的蓝天碧海之间,好像一个惨白的逗号。”
▲夏威夷茂宜岛哈纳公路。
因为她的“失败与顽强,以及毫不掩饰的向往”,陈丹燕一直记得她,“我希望自己在那时,可以做到她那样的勇往直前。”
在大部分人眼中,这个东方女人足够勇往直前了,一路都是一个人。坐火车的时候,车厢里六个人围在一起聊天,介绍自己。陈丹燕说我是作家,旅行为了写作。“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职业?”也有人说,“你丈夫一定很有钱,支持你这样。”“不是的,我写作的钱付掉我的旅费,还比我丈夫挣得多。”
一路都是一个人,有时不得不与人同行时,她也在寻找独处的时刻。“我丈夫要工作,也从来没有办法和我一起去旅行。我跟他说,退休之后我们一起旅行也不习惯,可能还要分开来。一个人二十四小时和我在一起我受不了,我需要相当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如果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展览、演出也不错,但我们不是一直要在一起做一切的人。”
在陌生地方陪伴她的,只有自己和偶然的过客。“在一个城市旅行,如果另一个人和你差不多时间到,你能在很多地方碰见他,因为大家走的线路都差不多。有一次我和一个人碰见了三四次,我们就互相打招呼,后来还一起去喝茶聊天。那人说,我的体会是,这个世界总会给你多一次机会,让你发现她的美好。这个人叫什么我都忘了,是个日本人,肯定是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但他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在日本镰仓旅行时,陈丹燕向一位中年妇女询问晚上该去哪里吃饭好。“要看你的预算。”“预算还不错。”她就推荐去吃一道时令的鱼,又仔细指路。许久后,站在三岔口的陈丹燕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喊:“走错了,不是这条!”回头,那女人跑上前给她指正。“我都走那么远了,你还看着我,你真是太好了!”她感叹。“你让我想起我在意大利的时候也有人帮助过我,”女人说,“看见你,我也要去旅行了。”
▲古都镰仓的象征——镰仓大佛。
就在孤独而不孤单的路上,陈丹燕目睹中国游客从没有一张旅游签证,到成为游客输出国的第一名,感受到“世界人民从乐于帮助中国游客,到将中国人视为会行走的钱包”。
“也遇到过危险,但都顺利过来了。美好的事情更多,帮助我得到很多做梦都没想到的东西,我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相信世界。很多人说我很强大,能够成为别人的感情依靠,在我年轻的时候也做不到的。”
你自己年轻的时候怎么解决困惑?“放在心里,很可怜的。因为找不到人问。”
旅途终点
旅行的最后是返航。“飞机起飞就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清洗掉;等飞机再着陆,你就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曾经去过法国的小城市斯特拉斯堡,那儿的街道让她想到上海家里附近的长街,它们有相似的宽窄度和法式风情,边上的建筑都有天窗。去过旧金山盖瑞大街的东正教堂,站在与上海襄阳路教堂一模一样的红衣圣母像面前,她听说两幅画由同一位神父绘就,但襄阳路的教堂在她七岁那年看到时已被粉刷成白墙。回到家,有了斯特拉斯堡的街道和旧金山的教堂,她看到的上海不一样了。
▲斯特拉斯堡的街道曾让陈丹燕想到上海的长街。
“如果没有欧洲旅行,我就不会写上海系列。《上海的风花雪月》是从1992年开始写的,虽然1997年才出版,但整个过程是我对自己生长的城市慢慢认识的过程。上海系列三本书,外滩系列三本书,现在想起来,这个种子全是在92年种下的。”
她开始像个外来的旅行者那样观察这座城市,甚至,她写上海的文字都是在旅馆里完成的。2015年底,陈丹燕带着一队人做城市徒步旅行,走进从小长大的武康路、五原路,这里有她三岁时生活的房子,妈妈仍住着,她每周都可以回去。这片前法租界的街道,现在属于衡山路—复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是上海保存最完好的老街区之一。“我家附近完全没有变化,到春天的晚上有很多花的味道,连那都没变。”
▲上海武康路被誉为“浓缩了上海近代百年历史”的“名人路”。
“这是很幸运的,很多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家了。我常常说上海如果像什么地方对待自己的城市那样就好了,但我自己也知道其实不可能,因为上海不是这样一个地方,她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对待自己。她现在就很像我小时候看到的劳动妇女,手裂开了还在水里洗衣服,自己很疼别人也很害怕,她不知道怎么爱惜自己,什么叫对自己好。要是我能够管很多上海的事情,我会更爱惜。但我也没办法,只能在旁边看着很可惜。”
而“上海是我的家乡,好不好都是我的家乡,有我从小熟悉的我的家在这里。我不是一个完全离不开家庭的人,我希望和我的家在一起。”
这个家常常是明信片上一个不变的地址,两个不变的人名。《咖啡苦不苦》这本书的最后附有陈丹燕寄出和收到的明信片,有的寄给“陈保平先生”,有的是“陈保平转陈太阳小姐”。
陈保平是她丈夫,上海的知名媒体人。陈太阳,他们88 年狮子座的女儿,听着“我的妈妈是精灵”的故事长大,从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后成为苹果公司的年轻设计师。在iPhone 5首发式那天,陈丹燕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截图,那是太阳在现场屏幕上的模特照片,和陈丹燕一样眼睛弯弯,大笑露齿,明朗又飒爽,好像动画片里的花木兰。
跟着陈丹燕满世界跑,陈太阳九岁就开始学习怎么收拾箱子才能装进更多东西,怎么过海关,怎么在飞机上选座位,怎么处理旅途中的琐事。妈妈是作家,爸爸掌握话语权,陈太阳小时候不喜欢家里太有名气的环境,长大后,她要求去美国留学,“在没人知道你们是谁的地方,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因为我自己很好,不是因为你们。”
后来陈丹燕看到一个对女儿的采访,一直说“妈妈你除了会写书,什么都不会”的陈太阳告诉记者:“我妈妈是超级独立的,她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需要害怕,你只需要小心。”
如今,离家已十二年的女儿和时不时长途旅行的母亲都谨遵家里的传统:不管身在哪儿,每周固定时间打一个电话回家。在消解思念的功能上,明信片比不上电话,但它们诚实保留了多年前家的形状和一个背包客母亲的形象。
在波兰,陈丹燕告诉陈保平先生“一切安好,只有时差不适”;在德国,给还不认识字的陈太阳小姐画下妈妈在干嘛,给她买了什么,叫她多穿衣服小心着凉,最后亲亲她和爸爸。几周后,世界另一端的上海,接过卡片的父女或许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那是在咖啡馆里染上的,于是他们知道了咖啡馆里的写字人正处在一个身心俱安的时刻,享受孤独的幸福。
Q & A
没有失望,就是有时候和想象的不一样。我现在宽容了,也能接受这种不一样。如果是去比我想的坏的地方,我还会多待一下。一些你觉得失望的部分它有一个逻辑,你一旦找到了,会有很多收获。
英语要好,至少一门外语要好,没有语言很多事情没办法做。要有国际的胃,能接受本地食物。还要有让自己平静的能力,不害怕,不想家。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世界的大门是敞开的。
文字表达对我而言更好,照片是要看的,到底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是另一种思维方式,我不能一直用。但在以文字工作为主的作家里,我对图片有更加亲近的感情,比较知道它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用得好。我小时候还自己冲印照片,但现在都没时间了。
要看情况。有次我从爱尔兰出来,距离去德国开法兰克福书展还有十几天,我不想回中国,就去了意大利度假。那十几天完全是我自己掌控的,不做什么事情。我房子在悬崖边有个阳台,坐在里面像挂在悬崖上,我就在那里写了很多。百无聊赖地写些什么,也不是为了用在书里,就是在两个旅行中间,让自己洗干净再去做另一个旅行。
她更像下一代人,收入好、工作紧张、心态自由,不像我刚刚有护照的时候那样直接,一定要出去。她会坐在那里看地图,慢慢选择我要去哪里做什么。去年我离开土耳其的时候她到土耳其,和初中同学一起玩,吃东西、看博物馆、到处逛。我说让她和我一起上课,她会说我不要,我要玩。
要忍受旅行之后再回到社会当中的不适感,我大概需要三四个星期。有时候你回来会感冒、拉肚子,其实是空气和水不适应,还有时差以及一些心理上的因素。日常生活中你有很多的责任要承担,但在旅行中你是不需要承担这些的,像一个透明的人,管好自己就行,而且是自己独处的,你的自我得到了很大的空间,现在回到日常就要压缩自我,比方在家里有时候不饿你也要和家人一起吃饭,但旅行时我不吃也行。你要开始慢慢规范自己。
如果你在对世界的思考上永远没有进步,那去看不同的国家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看到很多年轻的作者、大量的旅行书出现,都像一个人写的。都是先感受到自由,再晒太阳,去吃好吃的,又遇见什么人,在一起说了什么话就回家了,基本都是这样的。我觉得这是旅行最初的状态,其实我自己也经历过,只不过我写旅行书的时候已经是作家了,所以我本能地会用文学的方式去找一些特别的东西来写,这并不是因为我对世界已经有基本的价值观了。
现在比较庆幸的是,我慢慢在旅行中开始形成和修正我的世界观,再回头看一次普通的旅行,就可以看到它深处对你的影响,就会知道我看世界的眼光的形成是这些旅行带来的。我再回去看旧版书,就发现原来改变的起点在这里,但我写下来的时候是不知道的。所以写最近几套书的时候,我其实是在很密集地旅行,再回到写过的几个国家去看看有什么不同,补充在新版书里,作为一个连续性的故事。《今晚去哪里》的新版就是这样,变成开放性的结构。留下照片的好处是还能看到曾经,你看着那时候的东西,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这是很美好的过程。
最大的变化是我年轻时候不强大,但现在是的。现在有很好的平衡性,不怕事情,但也知道哪里是危险的,不要去做。完全可以独处,自己照顾好自己,精神世界自给自足,不需要别人一直安慰我、给我精神营养,但我可以给别人。”
今年五月份会去意大利一个有四百年历史的旅行项目,叫Grand Tour,是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和阿雷佐当中的农村。我把那条线路叫做“文艺复兴的摇篮”,会经过米开朗基罗、乔托、拉斐尔和发明五线谱的圭多·达·莱佐出生的地方,达·芬奇画画的地方,伽利略去世的地方,还有但丁写神曲的地方。在拉斐尔出生地有一个很古老的美术学院,我要在那里学铜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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